了他带去钏路的盒子里。不同一般的是,床上性事是作为女性的岛尾提议的,一个原因是“明天没准发生地震……谁都不晓得会发生什么”。而小村败下阵去,却也是因为地震,因为满脑袋地震图像的干扰。也就是说,三人都因为地震而意识到了生活的空虚、人生的空虚以至特定行为的空虚。结果,小村太太离家而去,岛尾要及时享乐,小村则品尝不举之苦。就连咖啡也不是作为实物,“而是作为符号存在于此”,公路两旁的积雪也如“废弃不用的词语”乱七八糟堆在那里。总之,地震成了空虚与充实之间的转折点、人生的转折点。这个短篇作为第一篇,总的说来还停留在提出空虚和展示空虚这一层面。村上大概意犹未尽,在第二篇再次凸显同一主题。
《有熨斗的风景》指的是男主人公三宅画的一幅画。三宅因喜欢在海边捡漂流木鼓捣篝火而独自从神户来到“芝麻粒大的”偏僻的海边小镇住下。即使太太和两个小孩所在的神户老家发生大地震也丝毫不以为意,明确表示与己无关。和男朋友同居的顺子也喜欢篝火。2月一天深夜接得三宅电话后,她又去海滩看三宅生起篝火。三宅告诉顺子他经常做梦,梦见被关在电冰箱里死掉,在漆黑窄小的电冰箱里痛苦挣扎着一点一点慢慢死去。甚至梦见电冰箱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脖颈使劲拖入其中。顺子则说自己是个空壳,“彻头彻尾空壳一个”,宁愿在篝火旁边靠在三宅身上一起死去。
在这里,空虚进一步发展,人成了“空壳”、“彻头彻尾空壳一个”、“真的空无一物”。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同时提出了有别于空虚的“自由”。三宅为什么那么憎恶和惧怕电冰箱呢——他从来不用电冰箱,家里也没购置——其原因可以归结为电冰箱是自由的对立面,又黑又小又冷的空间彻底限制人的自由;而他所以对篝火近乎病态地喜欢,是因为他认定火是自由的——“火这东西么,形体是自由的。因为自由,看的一方就可以随心所欲看成任何东西。假如你看火看出幽幽的情思,那么就是你心中的幽思反映在了火里”。他所以置地震发生地的妻儿于不顾,未尝不能理解为他把自由看得高于一切。在这个意义上,电冰箱是不自由的象征,篝火是自由的隐喻。不管怎么说,向往自由总比陷入空虚前进了一大步——地震的沉沉阴影中开始闪现一缕希望之光。
第三篇为《神的孩子全跳舞》。主人公善也的母亲很漂亮,上高中时同几个男人有过性交往,交往时间最长的是为她做过堕胎手术的没有右耳垂的妇产科医生。尽管当时避孕做得无懈可击,然而她还是怀孕了,生下的男孩儿就是善也。医生不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生父,因此善也是在没有父亲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母亲告诉他是神的孩子。长到二十五岁的善也一次乘地铁时看见一个没有右耳垂的瘦削男子,凭直觉认定此人即是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于是下车跟踪追去。追到棒球场铁丝网外的小胡同时,男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善也走进棒球场跳起舞来。跳着跳着,蓦然想到脚下大地深处有不吉利的低吼,有足以摧毁整座城市的地震之源。
令人意外的是,作者似乎有意将地震的起因归罪于主人公对母亲可能有过的乱伦邪念:“善也想到远在毁于地震的城市的母亲。假如时间恰巧倒流,使得现在的自己邂逅灵魂仍在黑暗中彷徨的年轻时的母亲,那么将发生什么呢?恐怕两人将把混沌的泥潭搅和得愈发浑融无间而又贪婪地互相吞食,受到强烈的报复。管他呢!如此说来,早该受到报复才是,自己周围的城市早该土崩瓦解才是。”一言以蔽之,即地震可能源于人性中的恶。从这里边或可多少看出日本启蒙主义知识分子因地震受到的强烈冲击。在启蒙主义者看来,世界的本质是善的(一如主人公“善也”之名)。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发生地震这样的巨大灾难呢?好在村上在这里已不再重复空虚这一主题。相反,他开始强调“心”的重要和交流的可能:“我们的心不是石头。石头迟早也会粉身碎骨,面目全非。但心不会崩溃。对于那种无形的东西——无论善还是恶——我们完全可以互相传达。”
第四篇《泰国之旅》,就可读性来说,我觉得这篇和下一篇《青蛙君救东京》是最有可读性的。下一篇异想天开,富有动感,这篇娓娓道来,安然静谧。女主人公早月是研究甲状腺的病理医生,去泰国参加世界甲状腺大会。会后在泰国度假一星期。一位叫尼米特的泰国出租车司机兼导游把她领到穷村子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女人那里。老女人握住她的手盯视她的眼睛,十分钟后告诉她“你体内有一颗石子”,还说她持续恨了三十年之久的那个住在神户的男人没有在地震中死去,“那个人没死……这或许不是你所希望的,但对你实在是幸运的事。感谢自己的幸运!”回程路上,尼米特劝她要慢慢做死的准备才行:“若在生的方面费力太多,就难以死得顺利。必须一点点换挡了。生与死,在某种意义上是等价的,大夫。”
这里有个疑问:早月持续恨了三十年之久并且盼望对方痛苦不堪地死去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文学评论家、明治学院大学教授加藤典洋推断是早月的继父:“早月的母亲在早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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