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一件富有刺激性的工作,而且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就把六篇写了出来,有一种充分征用迄今未曾动用的肌肉的物理性(physical)手感,并且预感这种手法有可能带入下一篇长篇小说。(《EUREKA》临时增刊“村上春树解读特辑”,2000年3月)
具体说来,六个短篇是年六七月间集中创作的,前五篇发表于《新潮》文学月刊,2000年加入新写的《蜂蜜饼》以《神的孩子全跳舞》为书名结集出版。的确,若不仔细看,很难看出作品与地震有多大关系,甚至地震两个字出现次数都不多。时间固然一律设在地震发生的年2月,但作品主人公都远离地震发生现场,甚至远在同地震以至日本不相干的泰国,如实描写地震的场景几乎无从找见——经验性世界被观念性世界所置换,现实的地震图像被虚拟的心中图像所替代。换言之,地震被村上从神户移植到了主人公心里,大地的裂纹和空洞成了心田的裂缝和空洞。亦即,地震在村上笔下成了用以表达作家“隐藏的动机”或主人公心魂的道具。那么,村上到底想用地震传达什么呢?地震给小说的主人公们带来了什么或者地震之于村上意味着什么呢?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地震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肉身和财产的损失,也没有给他们的亲人带来伤害。因此,地震带来的只能是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无形影响。
哈佛大学教授杰·鲁宾(Jay Rubin)认为这部小说集是村上最为“传统”的一部小说集,“它探索的是处于现实环境中的现实之人的生活,那些外在的生活虽无可挑剔但内心总有一种不满足的人以及就要有某种毁灭性发现的人”。这里所说的“不满足”和“毁灭性发现”,基本可以概括为“空虚”和幻灭感。
在《地震之后》(即《神的孩子全跳舞》这部短篇集——笔者注)中他检讨了日常生活的每一条纹理。结果就是年代中期日本人的一幅阴郁的全景图,而大地震成为将他们唤醒的号角,使他们认识到生活于一个大部分人(泡沫经济破裂之前)钱包里虽有了更多的钱却不知道该怎么花的社会中,他们的人生是何等的空虚。
(中略)
《地震之后》中的中心人物住得都远离那次大灾难的发生地,地震的情况他们都只是从电视或报纸上看到的。但对于每个人而言,这次由大地本身释放出来的巨大的破坏变成了他们人生的转折点。他们被迫直面那与生俱来、在内心深处蛰伏了多年的空虚。(杰·鲁宾《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冯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6月版,原书名为“Haraki Murakami and Musicof Words”)
文艺批评家福田和也大体持同一观点,认为“地震使得这部短篇集中的所有出场人物认识到了自己此前不曾自觉的空虚、浮游感和封闭的心”。(福田和也《现代文学》,文艺春秋2003年2月版)
应该说,地震给人们带来空虚和幻灭之感是极为正常的。脚下坚实的大地忽然开裂变形,牢固的建筑物忽然土崩瓦解,鲜活的男女忽然失去性命,积累的钱财、获取的权势、赢得的名声因之不 为己有——面对这一切,有谁能不痛感大自然力量的势不可挡和 人类及其营造物的不堪一击滑稽可笑呢?有谁能不哀叹生命的脆 弱和人世的无常呢?理所当然,村上这六篇小说、尤其前两篇主要 流露的就是这种鲁宾所概括的“空虚”,或者称之为心之裂缝、空洞 也未尝不可。但又不尽如此。总的说来,我认为其中既弥散着空 虚和幻灭之感,又透示出对空虚和幻灭的一步步超越。而超越更 是这部短篇集的主题。换个说法,作者“隐藏的动机”乃在于开列 如何超越的处方。因此,作为“关键词”,作品既有空虚、空壳、憎 恨、暴力等负面字眼,又有自由、沟通、光明、爱和决心等正面语汇。 而且随着篇名的依序更迭,由负而正呈明显递进趋势,负越来越 少,正越来越多。最后终于走出地震的阴影,走出心灵的空洞,完 成超越,获得再生。
《UFO飞落钏路》倒是一开始就在电视上推出了地震场面:大 楼分崩离析,商业街灰飞烟灭,道路拦腰折断。主人公小村的太太 守在电视机前,从早到晚不吃不喝看个没完。五天后小村回家时 只见到太太留下的纸条:“再不想回这里..了。”不久小村请了一个星 期带薪假,受同事之托把一个盒子带去钏路交给这位同事的妹妹 圭子。住处安顿好后,小村试图同圭子的朋友岛尾结合,却因满脑袋都是地震场景而未如愿。小村问起那个盒子装的什么,岛尾说装的是他的“实质性内容”。小村愕然,随即发觉已经站在凶险的暴力边缘。
显然,即使地震不是小村太太离家出走的根本原因,也无疑是一个契机。因为地震图像促使她意识到了婚姻生活的空虚:“问题是你什么也没给予我——妻写道——再说得清楚点,你身上没有任何足以给我的东西。你诚然温柔亲切英俊潇洒,可是和你一起生活就好像同一团空气在一起。”“一团空气”意味被掏空“实质性内容”的空虚状态。那么“实质性内容”去了哪里呢,岛尾告诉小村被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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