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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中华史21·铁血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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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转折时期
d>朱厚熜嘉靖世宗六十岁十五岁四十五年朱载垕隆庆穆宗三十六岁三十岁六年朱翊钧万历神宗五十八岁十岁四十八年朱常洛泰昌光宗三十九岁三十九岁一个月朱由校天启熹宗二十三岁十六岁七年朱由检崇祯思宗三十五岁十七岁十七年

    注:建文帝生死不明,故享年无法计算。英宗朱祁镇曾被俘,后复辟,故有两个年号,在位时间合并计算。

    明中叶,也成为转折时期。

    变化是同时代人自己感觉出来的。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王可立,便在他所著《建业风俗记》中这样描述:正德以前南京的民居房屋矮小,厅堂大多在后面,即便有雕梁画栋也风格简约。嘉靖末年则不要说士大夫,就连普通百姓盖新房都要大兴土木豪华装修,奢侈程度令人瞠目。

    文明礼貌则成为稀缺资源。过去在南京城,哪怕陋巷中或城乡接合部,也随处都能遇到质朴俊伟的忠厚长者、知书达理的翩翩少年。嘉靖末年却只见纨绔恶少飙车打马,即便路遇尊长也不避让致敬,全然不知礼数为何物。

    女人也今不如昔。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顾起元在《客座赘语》中说,正德之前南京民风淳朴。妇女深居简出,轻易不肯抛头露面,而以烧饭酿酒针线女红为常。嘉靖之后则纷纷浓妆艳抹招摇过市,着装无异于娼妓。她们对时尚的追求也由过去的十年一变,改为两三年就要花样翻新。

    一言以蔽之:骄奢淫逸。

    北京也好不到哪里去。万历二十年的进士谢肇淛(“浙”的异体字)在《五杂组》中不无讽刺地说,那个地方只有四种人多:宦官多于绅士,女人多于男人,娼妓多于良家,乞丐多于商贾,早已不复为慷慨悲歌的侠义之地。

    这恐怕完全在朱元璋意料之外。

    朱元璋是个发达后不忘本的人。他崇尚勤劳俭朴,厌恶奢靡和懒惰,反对任何华而不实的东西。进贡奇珍异宝只能让他愤怒,穿新靴子在雨地里走则会挨骂。这位开国皇帝跟所有白手起家的创业者一样,不希望身后出现败家子。

    当然,更不允许有人偷他的钱。

    实际上朱元璋父子发明和重用厂卫,尤其是让太监掌管特务机构,未尝没有反腐倡廉的初衷。他们认为,宦官没有子孙后代,皇宫就是自己的窝,哪有自家偷自家?可惜他们忘了,宦官是家奴不是家人,没有义务帮你省钱,帮你进行廉政建设。就算不敢贪污,难道还不能索贿受贿?

    结果,那些牧羊犬变成薅羊毛最多的。

    腐败总是与奢靡关联。何况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帝国已经相当富足,没必要大家都节衣缩食。毕竟,俭朴不等于简陋,清廉不等于清贫,排场却能体现官家的威严。只可惜什么叫合理消费,什么叫铺张浪费,从来没有界线。

    新的理论开始产生。

    正德和嘉靖年间的上海人陆辑就极力为奢侈辩诬。依照他的观点,消费不等于浪费,俭朴反倒多因贫穷。节约也并不能致富,最多只能保证贫困户不至于破产,富足天下却得靠拉动内需刺激市场,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奢侈品消费恰恰有这种作用,富裕地区的人民则既会生产又会生活。

    这当然可以从长计议。实际上,有张扬的恶俗,有低调的奢华,有无聊的铺张,有雅致的精细,奢与俭其实没那么简单。财富和资本没有去向,不能用于改善民生、科技创新和扩大再生产,只能用于穷奢极欲,才真是大问题。

    观念变了,也才是最重要的。

    民间用语生动地反映了这种变化。比如宋元以来就已经有了的“营生”和“生计”等词汇,到明代便明确包括商业在内,“做生意”也逐渐成为贸易活动的专有名词。

    这可是全民共识:生存是要经营和运作的。

    难怪武宗要在皇宫里开个店铺了。

    京师风气之变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正如谢肇淛自己说的:帝都所在,万国来朝,交易皆四远之货,奔走皆五方之民。本地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当然活成那个样子。

    现在很清楚,农业帝国并不排斥商品经济,统治模式也非一成不变,因此生活方式和产业结构都可能改变,尤其是在最高当局不管事的时候,以及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比如长江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