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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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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流浪汉”
他那客气温和的亲戚家里走走,都是这种道理。纽门又说:“君子知道得很清

    楚,人类理智的强处同弱处,范围同限制。若使他是个不信宗教的人,他是太精明

    太雅量了,绝不会去嘲笑或者反宗教;他太智慧了,不会武断地或者热狂地反教。

    他对于虔敬同信仰有相当的尊敬;有些制度他虽然不肯赞同,可是他还以为这些制

    度是可敬的良好的或者有用的;他礼遇牧师,自己仅仅是不谈宗教的神秘,没有去

    攻击否认。他是信教自由的赞助者,这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哲学教他对于各种宗教一

    视同仁,一半也是由于他的性情温和近于女性,凡是有文化的人们都是这样。”这

    种人修养功夫的确很到家,可谓火候已到,丝毫没有火气,但是同时也失去活气,

    因为他所磨炼去的火是 Prometheus(普罗米修斯)由上天偷来做人们灵魂用的

    火。十八世纪第一画家Reynolds(雷诺兹,英国画家)是位脾气顶好的人,他

    的密友约翰生( 就是那位麻脸的胖子 )一天对他说:“Reynolds你对于谁也不

    恨,我却爱那 于恨人的人。”约翰生伟大的脑袋蕴蓄有许多对于人生微妙的观察,

    他通常冲口而出的牢骚都是入木三分的慧话。恨人恨得好( good hater)真是

    一种艺术,而且是人人不可不讲究的。我相信不会热烈地恨人的人也是不知道怎地

    热烈地爱人。流浪汉是知道如何恨人,如何爱人。他对于宗教不是拼命地相信,就

    是尽力地嘲笑。Donne(约翰·顿,英国教士,诗人),Herrick(罗·赫里克,

    英国传教士,诗人),Celleni(B·塞里尼,意大利作家,雕刻家)都是流浪汉

    气味十足的人们,他们对于宗教都有狂热;Voltaire(伏尔泰),zsche(尼

    采,德国哲学家)这班流浪汉就用尽俏皮的辞句,热嘲冷讽,掉尽枪花,来讥骂宗

    教。在人生这幕悲剧的喜剧或者喜剧的悲剧里,我们实在应该旗帜分明地对于一切

    不是打倒,就是拥护,否则到处当协,灰色地独自踯躅于战场之上,未免太单调了,

    太寂寞了。我们既然知道人类理智的能力是有限的,那么又何必自作聪明,僭居上

    帝的地位,盲目地对于一切主张都持个大人听小孩说梦话态度,保存一种白痴的无

    情脸孔,暗地里自夸自己的眼力不差,晓得可怜同原谅人们低弱的理智。真真对于

    人类理智力的薄弱有同情的人是自己也加入跟着人们胡闹,大家一起乱来,对人们

    自然会有无限同情。和人们结伙走上错路,大家当然能够不言而喻地互相了解。当

    浊酒三杯过后,大家拍桌高歌,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那时人们才有真

    正同情,对于人们的弱点有愿意的谅解,并不像“君子”们的同情后面常带有我佛

    如来怜悯众生的冷笑。我最怕那人生的旁?观者,所以我对于厚厚的约翰生传会不倦

    地温读,听人提到 Addison(爱迪生,英国诗人,散文家)的旁观报就会皱眉,

    虽然我也承认他的文章是珠圆玉润,修短适中,但是我怕他那像死尸一般的冰冷。

    纽门自己说“君子”的性情温和近于女性(The gentleness and effeminacy

    of feeling),流浪汉虽然没有这类在台上走S式步伐的旖旎风光,他却具有男

    性的健全。他敢赤身露体地和生命肉搏,打个你死我活。不管流浪汉的结果如何,

    他的生活是有力的,充满趣味的,他没有白过一生,他尝尽人生的各种味道然后再

    高兴地去死的国土里邀游。这样在人生中的趣味无穷翻身打滚的态度,已经值得我

    们羡慕,绝不是女性的的“君子”所能晓得的。

    那稣说过:“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流浪汉无时不是只顾目前的痛快,早把生命的安全置之度外。可是他却无时不尽量

    地享受生之乐。守己安分的人们天天守着生命,战战兢兢,只怕失丢了生命,反把

    生命真正的快乐完全忽略,到了盖棺论定,自己才知道白宝贵了一生的生命,却毫

    无受到生命的好处,可惜太迟了,连追悔的时候都没有。他们对于生命好似守财虏

    的念念不忘于金钱,不过守财虏还有夜夜关起门来,低着头数血汗换来的钱财的快

    乐,爱惜生命的人们对于自己的生命,只有刻刻不忘的担心,连这种沾沾自喜的心

    情也没有,守财虏为了金钱缘故还肯牺牲了生命,比那什么想头也消失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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