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战争生涯中,死亡早已是件司空见惯的事,一个怕死的人也干不到中将军长的位置。他方先觉率领第10军坚守衡阳四十多天,给敌人造成了惨重伤亡,凭此战绩,方先觉的大名注定会进入史册。
现在的问题是,方先觉必须作出选择,如果他想做一个彪炳史册的民族英雄,他还缺什么呢?结论只有一个:惟缺一死!如果方先觉选择了死守衡阳,最终在弹尽粮绝中力战殉国,那么民族英雄的形象就算是立住了,如同文天祥、史可法一样,留取丹心照汗青。无论多少年以后,人们都会长久地传诵着英雄美名。是的,就方先觉个人来说,这一生该做的都做到了,若要成全功名,惟缺一死。死了一切就变得简单了,方先觉将以完美的一生作为英雄载入史册,国民政府会再授一枚青天白日勋章,追授二级陆军上将,家属享受政府丰厚的抚恤……
然而,第10军一万多名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官兵们呢?他们怎么办?你方先觉成全了自己的功名,第10军一万多名将士的生命就应该被抛弃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方先觉怎么忍心拿一万多名将士的生命来成全自己的功名?
面对现实,方先觉几乎没有选择。违抗命令突围不能考虑,那是临阵脱逃,是犯罪行为。继续死守则玉石俱焚,城破之后八千多个伤员难逃被日军杀戮的结局。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放下武器投降。
想到这里,方先觉打了个寒战,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东方民族的传统观念中,军人放下武器投降,与叛国投敌无异。方先觉不敢想象,在他率领第10军经过四十多天的浴血奋战,承受了重大伤亡后,最终落个叛国投敌、身败名裂的下场,这实在太残酷、太不公平了。方先觉可以不在乎死亡,不在乎做英雄,但他却惧怕被国人误解,被辱骂成汉奸,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与身败名裂相比,此时光荣战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想到这里,方先觉不禁泪流满面。他掏出手枪拍在桌子上,痛苦地哭喊道:“无非是一死嘛,难道死还不容易吗?拿起这支枪对准太阳穴,扣一下扳机就可以啦……在座的同仁,你们谁怕死?你们哪个不是从枪林弹雨里钻过来的?谁会在乎朝自己脑门开枪?可是……那八千多伤员怎么办?八千多条性命啊,这是与我们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兄弟啊……他们也有父母高堂,也有妻子儿女,多少亲人在等着他们回家,我方先觉不能不管他们啊……”
大家被方先觉的哭声惊呆了,他们谁也没见过方先觉流泪,连葛先才和周庆祥这些跟随方先觉多年的人也没见过。方先觉压抑已久的痛哭引发了会场所有人的伤感,几个师长、副师长也失声痛哭起来,他们在宣泄郁结在心中的压抑。
周庆祥泪如雨下:“军座,我周庆祥从黄埔军校毕业就进了第3师,从中尉排长干到少将师长,快20年了,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惨烈的仗。这么苦的仗,我们为谁打?是为国家民族啊,可是……国家怎么就不管我们呢?”
葛先才流泪道:“在座的都是黄埔学生,我们第10军没给校长丢脸,可校长怎么会调不动解围部队呢?这么多人在阳奉阴违,保存实力,眼看着我们被消灭,这种人是民族的罪人,难道校长就不会枪毙他几个?”
眼泪是可以传染的,既然将军们都流了泪,军部里的作战参谋、机要员、电报员,包括门口的警卫人员也都跟着流泪了。这些校尉军官和士兵都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们感到很委屈,对今后不可知的命运也感到恐惧。从会场内到会场外,多数人都沉浸在悲哀的氛围中。
蔡继恒冷眼看着哭泣的人群,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有什么好哭的?城外一些高地还在激战,城内离军部仅仅300米的街道上也在进行殊死的巷战,现在这个城市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攻守双方在重磅航空炸弹、大口径炮弹甚至是集束手榴弹的相互轰击下,到处是血肉横飞、伏尸累累的场面,双方的军人在逐街逐屋地争夺,在疯狂地厮杀……仗打到这个紧急关头,哪还有时间伤感流泪?
蔡继恒坚持认为,军人不能有委屈情绪,因为这种情绪从来都是以个人感受出发的,而战争却从不考虑个人情感。譬如为了掩护大兵团转移,负责殿后的部队全军覆没,这是战场指挥官出于全局考虑,必须作出的断腕之举,这是起码的军事常识,是战争铁一般的法则,付出牺牲的军人不该有任何委屈情绪,否则就不要从事军人这个职业。
蔡继恒认为,一个优秀的军人在任何险恶环境下都要保持冷静,并且要以主动进取的精神与理性的运作方式去化解危机。抱怨与牢骚不仅无济于事,而且最终会导致不作为,而不作为会给处于劣势的一方带来灭顶之灾。
蔡继恒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他不宜表态,这里有这么多缀着金色领章的将官,还轮不上一个小小的空军上尉说话。况且大哥蔡继刚也在,他别人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对大哥是绝对不敢放肆的。
蔡继恒背起冲锋枪,决定离开会场去院子里透透空气。
蔡继刚正背着手站在巨大的城防图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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