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从卡车上卸下来,装在小平板车上,两个日本兵拉着,那个军曹在前面走着,敲开另一家的门,把粮食送进去。
满堂娘一把拉回了满堂,顺手把门关上。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好一会儿。佟春富说:“乖乖,日头打西边出来啦?俺只见过鬼子进院抢粮,没见过鬼子往家里送粮。”
铁柱已迫不及待地把米袋打开了。
满堂娘一见感慨道:“噫……没有见过这么白的大米,打俺记事起就没吃过,要不俺生火做点吃咋样?”
翠花拉着母亲的手晃着,一双无神的大眼一会儿看看雪白的大米,一会看看娘的脸,央求说:“娘,俺饿,俺要吃!”
佟春富眼一瞪:“慢着!这粮食来得不明不白,俺心里不踏实。满堂和铁柱,你们两个到外面打听一下,看看到底咋回事情。”
满堂二人出了大门,看见村北大路上尘土飞扬,满载日本士兵的卡车拖着炮管很粗的重炮呼啸而过,戴着风镜的日本兵驾驶着摩托车排成长长的行军纵队,风驰电掣般向东驶去,身后留下漫天黄尘。机械化部队的后面是赶着大车的辎重部队,赶车的是全副武装的日本兵,而拉小车的却是清一色的中国农民,小车上装满了粮袋。
铁柱拉了一把满堂朝东努了下嘴,原来那个军曹在敲陈家大院的门。敲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军曹只好转身走下台阶。
满堂壮着胆子迎了上去:“太君,你会说中国话?那俺想问问,凭啥要给老百姓发粮食?俺不明白。”
日本军曹打量了满堂一眼说:“我们长官知道河南闹饥荒两年多了,报上都登了。我们联队长接到上峰命令,要我们拿军粮赈灾,把粮食发到沿途每个饥饿的老百姓手里。嗯,就这些,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皇军有很多事要做,希望你们帮帮忙!你看拉车的不都是你们中国人吗?”
“明白了!”满堂喜出望外地说,“你们鬼……噢,你们皇军够意思,比他娘的汤司令,还有俺们县长、保长都强,那帮鳖孙就知道抢老百姓的粮食,还是皇军好,一来就发粮食,还是白给……中!往后你们皇军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吭一声,俺和俺兄弟不要钱,看着给口吃的就行。俺叫佟满堂,对啦,你叫啥?”
“我叫山田圭一,第8旅团3大队军曹,请多关照!”说完一个立正,鞠了一躬。
铁柱悄悄拉了一把满堂:“咱们回家吧,爹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佟春富强压着怒火听完满堂兄弟俩的陈述,他的愤怒一下子爆发了:“什么,你们两个鳖犊子想给日本人干活?想当汉奸啊?不行,你俩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爹!”满堂不高兴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都快饿死了,是日本人发粮食救了咱一命,咱总得知恩图报吧?再说了,咱也不能红口白牙白吃人家的,帮人家干点活儿怎么啦?”
铁柱也在一边帮腔道:“爹,以前咱给东家干活儿,东家给咱粮食,现在咱给日本人干活儿,日本人给咱粮食,这不一样吗?”
“放屁!”佟春富气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这……这……这是两码事,鬼子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往一块扯吗?”
“我觉得……是一回事。”铁柱嘴里嘟囔着。
佟春富气昏了头,扬起手要揍铁柱,这时又有人敲门,佟春富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满堂开了门,那日本军曹山田圭一走了进来。
山田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满堂说:“满堂君,我们有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伊川县城,下一站是汝州,但这两地中间没有公路,不通汽车,我想请满堂君组织一些人,用平板车运送,我们会给报酬。拜托了!”
满堂撇下呆若木鸡的父亲,立刻到村里征集人力。他在陈家兴的私塾里念过三年书,还算是粗通文墨,所以在村里那些几乎是文盲的年轻后生中颇有人望,大家刚得了日本人的甜头,又听说干活儿有报酬,都踊跃报名,佟满堂不一会儿就召集了一百多口子。
这几年豫西民众在汤恩伯部队的恶劣表现中积攒下的民怨已达到了临界点,灾民们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谁知在死亡临近时竟然得到另一支军队的慷慨赈济,灾民们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了。对比之下,中国的官府和军队成了灾民们心中的恶魔,而凶恶的侵略者此刻却成了天使。
现在这些刚刚吃饱了大米的年轻人,精力稍一恢复,强压在内心深处的怒火便喷涌而出,大家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骂开了:
“弟兄们好好干!让日本人好好收拾那帮狗日的!”
“娘的,日本人不打那帮鳖孙,俺也得宰了他们!”
“报应啊,官府作孽到头了,也该遭报应了!”
这时满堂就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他气壮如牛地一挥胳膊:“都他娘的给俺听好了,车上装的是粮食,大伙谁也不许偷,人有脸树有皮,别他娘的给咱村丢脸,谁偷俺打折他狗腿!山田大哥说啦,到了地方,日本人会给咱发粮,山田大哥,俺说得没错吧?”
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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