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铁柱死去的爹妈。这世道太艰难了,她操持这个家早就心力交瘁,满堂早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可哪有钱去提亲呢?
满堂娘的目光落在小桌上三个掺了豆饼米糠的小窝头上,两个儿子谁也没动它。
她敲敲桌子说:“儿啊,这是爹给你俩留的,说你俩的活儿最重,他自己才吃了半个就走了。别看他又打又骂的,心里还是疼你们俩。”
铁柱看了一眼翠花,小心翼翼地说:“娘,让妹吃一个吧?”
“哥,俺吃饱了!”懂事的翠花立刻提着野菜篮子,两个小辫子一撅一撅地扭头跑了。
满堂娘看不下去,背过身撩起衣襟擦着涌出的泪水说:“什么吃饱了?就喝了一碗糊糊,说是给大哥二哥留着。”
满堂和铁柱面面相觑,满堂急忙掰了半拉窝头咬了一大口说:“娘,别伤心,我吃还不行吗?”同时用眼光示意铁柱,铁柱这才把另外半个窝头拿了起来。
满堂娘深深叹了口气:“这点豆饼和棒子面还是跟东家借的,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离麦收还有两个多月呢,你爹说不能再开口借了,东家也难啊,租子收不上来,你没听少林兄弟说他家也要拿钱上洛阳买粮吃啊。”
铁柱捧着半个窝头在流泪。
满堂娘问:“儿啊,你咋啦?”
铁柱擦了擦眼泪说:“娘,剩下的这个窝头给翠花妹留着吧,她要不吃,我以后也不吃,光喝糊糊!”
铁柱说完扛起扁担拎着水桶走了。
汤恩伯带着几个随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恼怒之中还把路走错了。汤司令主政河南,积怨太深。这次在伊川县境内被暴民打劫,连车带电台被抢,他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什么叫作“报应”。
汤恩伯任高官已久,哪里吃得这般苦头,他的黄呢军服袖子开了口儿,脚板上磨了几个硕大的血泡,脚上精致的皮靴也张了嘴儿。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和随从们都扯下了军服上的领章,一路风餐露宿,沿途由随从们向老百姓讨口饭吃,有几次还被灾民们拿着棍棒给赶了出来,因为他们看到汤司令穿着黄呢子军服,便认定他是大官,对大官百姓们从来没有好脸,不宰了他们已经是客气了。
从伊川到洛阳这短短几十公里路,汤恩伯一行居然整整走了四天。等他们灰头土脸赶到洛阳见到蒋鼎文时,汤恩伯一路上的愤怒和委屈一发不可挡,他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蒋鼎文一见汤恩伯的狼狈状,惊得眼镜差点掉在地上,他一面大骂灾民,一面好言相劝,众参谋在一旁也唏嘘不已,无人说话。
这次军事会议至关重要,几天来众将领已纷纷赶到,就等汤司令了,如今汤司令终于赶到,于是蒋鼎文等不及汤恩伯梳洗休息,立即宣布开会。
按这类军事会议的惯例,蒋鼎文先要讲几句铺垫语,对众将领风餐露宿赶到洛阳表示慰问。可几句寒暄话还没讲完,一个作战参谋就冲进会场急报:“长官,前方来电,郑州失守!第四集团军孙蔚如部已退守荥阳、汜水一带。敌37师团主力沿平汉路向南猛扑,现已攻破新郑,敌12军在新郑设前进指挥所。敌110师团、62师团沿黄河南岸向洛阳方向迂回!”
蒋鼎文像挨了一闷棍,一下子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汤恩伯也大吃一惊,就在他们被抢后步行的四天里,战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第31集团军司令官王仲廉、第28集团军司令官李仙洲等将领不停地用无线电台要“跟汤长官讲话”,他们吼得嗓子都哑了,众将领实在闹不懂,在这兵败如山倒的关键时刻,他们的汤司令为什么像被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众将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各自的指挥部里跳脚骂街。
祸不单行的是,王仲廉与汤恩伯通话不成,跳脚骂街后仅一天,他的指挥车和随从们也被一群暴民缴了械!
汤恩伯气急败坏地用电话向各部队下达命令:“刘昌义暂编第15军固守许昌,贺粹之第12军分别守叶县、襄城、邱城、源河,以上各部必须死守,阻敌南下,作战不力者,擅自逃跑者,军法重处!石觉第13军各师,分别由临汝、禹县、密县向北运动,迅速在登封地区集结,伺机侧击从郑州向西进攻和南下之敌!”
汤恩伯一下摔掉话筒,他喘息未定地吼道:“妈的,开战不到一个星期,我军指挥系统已陷入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
蒋鼎文急得在会议室里团团乱转,嘴里不停地说:“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汤恩伯不说话了,气鼓鼓地把身子背了过去。室内全体参谋和幕僚都站得笔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蒋鼎文走到汤恩伯身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说:“恩伯,我看这样,我马上托人把你的车和电台要回来,这是当务之急,刘参谋,给我接嵩县肖万成家!”
汤恩伯斜了蒋鼎文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劳您大驾喽,汤某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