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长又来咱家征粮,是黄管家拿钱顶的数,连咱家都快过不下去了,何况佃户?满堂哥抢了国军的车,我看也是活该!逼急了,咱们也暴动!”
“胡说八道!”陈家兴瞪了儿子一眼,训斥道,“政府就是再不好,也是咱中国人自己的政府,我们就是再委屈再难,也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帮小鬼子打中国人,这么干对不起列祖列宗!”
陈少林轻声说:“听说日本人在郑州过了黄河,看这架势要打通平汉线。国军本来就有点撑不住,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出呢,满堂他们这一闹事,我估计上面不会轻易罢手。”
满堂倔头倔脑地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俺不会连累大伙,你们把俺绑去见官,我没的说!”
佟春富又来了气:“你个鳖犊子说得轻巧,这是什么罪过?满门抄斩啊!你早晚把全家人都拖累了……”
满堂猛地飞起一脚将小凳子踢出老远,然后一头撞进屋里,铁柱连忙跟了进去,满堂又回身关门,把门摔得山响。
满堂娘急得一个劲敲门,满堂既不理睬也不开门。她回身埋怨丈夫:“满堂从小脾气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佟春富指着满堂娘斥责道:“都是你给惯的,要是倒退20年,我非宰了这鳖犊子!”他回身暴怒地去踹门……
陈家兴想化解冲突,急忙站起身来拉住佟春富:“春富啊,你该去药园子干活了。唔,我看金银花和连翘两块地也该浇啦,跟我走吧!”
一见东家发了话,佟春富立刻拎起铁锨跟着陈家兴父子走了。
屋子里满堂还坐在炕沿上生闷气,铁柱慢慢走到满堂的背后,双臂搭在哥哥的肩膀上,把头靠在满堂后背上轻轻地说:“哥,不管以后出了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满堂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拍了拍铁柱的胳膊。这兄弟俩的感情非同一般,佟满堂和史铁柱并不是亲兄弟,史铁柱是佟春富夫妇收养的一个孤儿。
六年前的民国二十七年,兰封会战失利,日军逼近郑州,国民政府情急之中“以水代兵”,扒开郑州近郊的花园口黄河大堤,豫东皖北44县一片泽国,遇难百姓达89万之众。史铁柱是中牟县人,那年只有10岁,他爹挣扎着将儿子抱到一块门板上,在铁柱脖子上套了一只长命锁以祈求平安,再返身去救全家人时,房屋轰然倒塌,全家人包括父母、弟妹、奶奶五口全部遇难。苦命的铁柱被人救上大堤后,跟随逃难的人群流浪乞讨四百余里来到伊川县,在一个暴风雨交加的夜晩昏倒在佟家的草屋门外……
那年佟满堂13岁,他在门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史铁柱,满堂二话没说就把铁柱扛进了家门。满堂娘点燃油灯,一家人凑上前来全惊呆了:这孩子上身赤裸着,下身穿条黑色土布裤子,裤子膝盖以下已经磨得不见踪影。双脚血淋淋的,瘦得像副小骷髅,如果不是在瑟瑟发抖,还真看不出是个活物。这孩子已处于昏迷状态,肯定是饿的。佟春富赶紧吩咐满堂娘热了碗面汤,给孩子喂了下去,不到一袋烟工夫,孩子缓了过来。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翻身下炕双腿一并,跪在全家人面前流泪磕头:“大爷大妈,行行好,别赶我走,只要给我口吃的,我给你们做牛做马……大爷大妈,行吗?”
满堂娘鼻子一酸,把脸背了过去,抽泣着:“作孽啊,这苦命的孩子!”
佟春富仔细看看这孩子,一张小脸上布满泪痕,眼眶深陷,眼睛显得格外大,一副招人心疼的模样。
佟春富的眼泪也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回头对满堂娘说:“他娘,现在让我把这孩子赶出去,我下不了手,干不了这缺德事儿!收下这孩子吧,做饭时多添一碗水,多摆副筷子就行了。”
佟春富把铁柱抱上了炕,这才看见铁柱的脖子上挂着一把长命锁,黄铜质地,锁面两端刻着两朵牡丹花,中间有四个小字:富贵长命。这长命锁刻工精细,佟春富拿起来仔细看着:“唉,说不定这东西真的管用,你的命已经够硬啦!娃呀,你叫啥?”
“俺叫史铁柱。”孩子怯生生地回答。
就这样,史铁柱成了佟家的第二个儿子,为了让铁柱牢记死去的亲人,佟家没有让铁柱改姓。善良的陈家兴对佟春富的义举大为感动,特地将佟家的地租又减了一分,说是也算他为这孩子尽一份力。
说来也奇怪,佟满堂从第一眼看见史铁柱那天起,就有一种说不清的亲近感,他认准了铁柱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爹娘不同意收养这孩子,他也要把铁柱留下,大不了他把自己那份口粮分给铁柱一半就是。
外边满堂娘拍门叫道:“满堂啊,你爹走啦,你们兄弟俩还没吃饭呢,快点吃了,到北面河担水浇地去,那块地可是保命田,不能旱着。”
满堂弟兄俩在院里的小桌旁大口喝着野菜糊糊,满堂娘一脸愁云地望着他们,满堂虽说19岁了,长得一副好骨架,就是长年吃不饱,瘦骨嶙峋的。铁柱更是没长开,都十六七岁了,乍一看就像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身子骨单薄得轻飘飘,风大点就能被刮倒似的。满堂娘一直在自责,觉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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