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的餐盘狼吞虎咽的样子。餐桌上没人讲话。我本想给几个孩子讲述我这次遇到的意外情况,让他们明白并感受一下极端穷困的异常滋味,以便激发他们怜悯并同情上帝指导我们收留的女孩,可是又怕把阿梅莉的火再点起来。毫无疑问,我们每人都在想这件事,但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命令,要我们把这事置于脑后。
不过,有一件事令我特别感动:就在大家都睡下,阿梅莉把我一个人丢下之后一个多小时,忽见房门推开一条缝,我的小女儿夏洛特光着脚,只穿着睡衣,悄悄走进来。她搂住我的脖子,撒娇地拼命亲我,小声说道:
“我还没有好好祝你晚安呢。”
接着,她又伸出小小的食指,指着乖乖休息的盲女,表明她非常好奇,在进入梦乡之前又跑来瞧瞧,她悄声说道:
“为什么我还没亲亲她呢?”
“明天再亲吧。现在,咱们别打扰她,她睡觉呢。”我这样说着,又把她送到门口。
回头我又坐下来,看看书,准备下一次布道,一直工作到天亮。
我想(现在想起来)可以肯定,夏洛特要比哥哥姐姐显得亲热得多。其实他们哪个在她这年龄,没有给我错觉呢,包括老大雅克,如今他却变得那么疏远,那么持重……大人以为他们性情温柔,其实他们甜言蜜语,只想得到爱抚。
2月27日
夜里又下了大雪。孩子们乐坏了,他们说用不了多久,大家进出就得走窗户了。今天早晨起来,大雪果然封住了门,只能从洗衣间出去了。昨天我就做了准备,村里也储备了足够的食物,毫无疑问,我们要同外界隔绝一段时间了。给大雪封住,这样的冬天倒不是头一回,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厚的积雪。我讲述的事昨天既然开了头,趁此机会就索性写下去。
我说过,领回这残疾姑娘的时候,我并未多想她在我家能占个什么位置。我知道妻子反对也很有分寸,我也清楚我们家有多大地方,我们的收入极其有限。但是我出于天性,又基于道德原则,一贯这样行事,根本不算计我一时冲动会增加多少开销(我始终认为,计较花费违背《福音书》)。不过,信赖上帝是一码事,将负担推给别人是另一码事。时过不久我就发现,这副重担,我放到了阿梅莉的肩上,而且担子极重,起初真令我深感愧疚。
给这女孩剪头时,我还尽量帮忙,但也清楚地看到,阿梅莉已经非常厌恶了。等到给女孩洗澡的时候,我只好让妻子一个人干,心里明白自己逃避了最繁重、最讨厌的活儿。
阿梅莉倒是再也没有发一点怨言,夜里她大概考虑过,决定接受这副新担子,照料起来甚至显出点儿乐趣,我看见她给热特律德收拾完了,脸上有了笑容。我给盲女剃秃的头上涂了油膏,给她戴上一顶白布软帽;阿梅莉拿萨拉的旧外衣和干净的内衣,把她那身肮脏的破衣裳换下来,扔进火炉里烧掉。这个孤女的真名实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也无从打听,就由夏洛特起了热特律德这个名字,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看来她比萨拉年龄略小,穿上萨拉一年前脱掉的衣裳正合身。
我在此必须承认,头几天我深感失望。我给热特律德设计了一大套教育方案,但事实却迫使我放弃了幻想。她那张迟钝的脸表情木然,确切地说毫无表情,使我的好心彻底冷了。她终日守着炉火,处于防卫状态,一听见我们的声音,尤其听见有人走近,她那张面孔似乎就露出凶相,也就是说一有表情,必定是敌意。只要有人稍微和她说话、沟通,她就像动物一样哼哼,嗷嗷叫起来。她这种气恼的态度,直到要吃饭的时候才停止。她扑向我亲自端给她的饭菜,形同牲口,贪吃的样子难看极了。常言道以心换心,我面对这颗顽固拒人的心灵,觉得萌生了厌恶之感。不错,老实说,开头十天我甚至大失所望,甚至对她失去兴趣,后悔一时冲动,真不该把她带回家来。还有一个情况损伤我的面子:阿梅莉看见我难以掩饰的情绪,便颇有些得意之色,她感到热特律德成为我的包袱,在家里时时令我难堪,就越发关心照料这孩子了。
我正处于两难境况的时候,住在特拉维谷村的友人马尔丹大夫,借巡诊之机前来看我。他听了我的介绍,对热特律德的状态很感兴趣,开头十分惊讶,女孩仅仅双目失明,何以处于如此愚昧的状态。于是,我就向他解释,她本身有这种残疾,而唯一照管她的那个老太太又是个聋子,从来不跟她讲话,结果可怜的孩子一直处于无人过问的境地。马尔丹大夫便劝道,既然是这种情况,我就不该丧失希望,我只是想干好而不得法儿而已。
“你还没有搞清地基牢不牢,就要动工盖房子。”马尔丹说道,“想想看,这颗灵魂还是一片混沌,连起码的轮廓都没有形成。先得把吃东西的几种感觉联系起来,就像贴标签那样,每种感觉配上一种声音、一个单词,你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对她说,然后设法让她重复。”
“千万不要操之过急,每天按时教她,每次不要拖长时间……”
他详详细细地向我介绍了这种方法,然后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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