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朝那敞开着的、阒无声息的入口走去,响亮的脚步声在仿佛要把我们吸进去的黑暗中回荡。我还记得那月光照得见的楼梯拐角处墙壁上的污痕,就像儿时的记忆,只有那里的印象依然鲜明。
住在这里是我少女时代的梦想,我没有要结婚,没有想搬家,只想不再回去,久久待在这里。我一步一步爬着楼梯,当面对那同楼梯紧挨着的黑暗的门时,忽然放纵地幻想起来,那些画面和情景仿佛来自一只低空疾飞的鸟儿所见,不断进入视线的影像汹涌而至,不可遏止。
门左边的餐具。
绿色的冰箱。
贴满资料的墙。
窗边的床。
装零钱的瓶子。
秘密饲养的大鹦鹉。
我强烈地感觉到这些东西仿佛仍旧原封不动地存在于门的那一边。宛如盂兰盆节回到故乡边走边看的亡灵,又仿佛暑期返乡时看到的祖父母家中的庭院,它在我的头脑里留下了遥远的记忆。(那些人,那个家,我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相见了。)
我在黑暗中小声说:“还没有喝似乎就醉了,我的声音是不是变了?”
“你是在回忆中醉了。”萃若无其事地回答。
登上最后几级台阶,我们来到顶层的楼梯拐角处。只有一次,我为了放风筝来过这里。通往楼顶的门上了锁,当年为了放我们自制的风筝,庄司还配了一把钥匙。
“上锁了吗?”
萃摸了摸那已经生锈的门锁,如笼中大猩猩似的抓住那门使劲摇起来。
“别用这么大劲儿,声音太大。”我说。
“行了。”萃一面说一面用身体撞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使蛮力。
“好了。”她说,门终于“咚”的一声被打开,我好像从充满毒品味儿和陈腐的空气中一下跳进了深夜新鲜的空气里。
“像闷了好久似的。”萃说。
我们站在有废弃贮水槽的狭小的屋顶上。四周的夜景清澄而静谧,一动不动,像倒映在湖中的灯光。
我们坐下来,拿出酒。
“已经变温了。”萃说着顺手递给我,“只能用纸杯了。”
“嗯,好像会慢慢变软。不大好用。”我说。
酒红红的,味道相当好。
“要吃的吗?”萃说着从纸袋中拿出奶酪,我接过来,咬了一口。
“这样聚餐也不错。”
“不错吧,在外面喝酒有赏樱花和盛夏纳凉的感觉。”
她的说法和乙彦一样。
“这样说来,你和乙彦近来也这样在外面喝过茶吧,你们喜欢这样?”
“在屋里挺沉闷,有时一来到外面我们就会和好。”
“果然,这是生活的智慧呢。”我说。
隐隐传来汽车的声音,风吹过来,流汗的身体凉飕飕的,裙子也飘飘舞动起来。
“在这里喝完后,再去店里喝一点,那感觉一定新奇有趣。”
“是啊是啊,只怕脑袋清醒不了呢。”
“等一下去吧。”
“行。”
“我没有朋友,一起玩的倒不少,但可以这样交谈的人却一直没有,乙彦也如此吧。”
“是啊,”我说,“也许你们俩因此才完美,也许一边拌嘴,一边提出疑问,才得以一路走过来。”
不如此的恋人大概不多。
“嗯,怎么回事呢?如果只是一般的关系,也许早就分开了。”萃说。
“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怎样?”
“贫穷,青春期,浮华虚荣,住在平民区,母亲去向不明,乱糟糟的,所以头脑有些混乱,完全不辨是非,只是精力充沛,不安稳。父亲是我喜欢的那种人,我完全没有罪恶感,但父亲似乎是有的。那个人,即使不遇到我也活不长,只要能见面,共度亲密的时光就挺好的。”
“是不是太亲密了一点?”我说。
于是她笑起来。
“也许吧,”她说,“可是我好像反而适合那样。在日本,一切都井然有序,善恶被统一规定着。由于忌怕众人的目光,在电车上,那流氓无赖的歹毒心肠也可以变得如妇人般亲切善良,令人掬一把泪,真是很难理解。我的心情很糟,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感觉到事情在发生着变化,简直如坐针毡,但好像也能过得下去。”
“果然是归国子女的看法。”
“是这样吧。”她说,“昨天正睡着,又被他弄醒,也觉得开心,直到现在。”
“我可不喜欢这样,神经一定受不了。”我说。
“我们总喜欢同床睡,在自己家里。”
“现在你们得偿所愿了。”
“我们的人生,不仅仅是冒lib.失。”萃说。
行了,不要再详细述说了,我在心里想,不要讲这种私密的故事,它的悲伤既廉价又平凡。
“请不要做出不痛快的表情,这些都是生动实在的,每句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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