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前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X光片:“这就是我的胃啊……”他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翌日,财前在家休息了一天,未进食午餐。黄昏时,他才外出。
他在国铁千里丘站下车,未搭乘在车站前的排班出租车,便径自朝着近畿癌症中心所在的千里新城高地走去。他刻意回避公寓林立的中央大道,绕了远路,选择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竖起大衣领子,慢慢往高地前进。
冬日的黄昏,天空映着夕阳余晖,虽无刺骨寒风,却冷冽透心。财前独自走在寥无人影的路上,前日判决的愤怒与屈辱,再度深深刺痛他的心。医生的医疗行为与病患的死亡之间,只要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以往的医疗官司都不追究法律责任。但是,这次竟然打破惯例,认定病患虽然难逃一死,但是由于医生玩忽职守,造成病患被迫提前离开人世,更认为国立大学教授必须接受更严格的法律责任追究。财前仍旧无法口服心服。虽然已经完成上诉至最高法院的程序,但是,加诸身上的败诉屈辱,他始终难以释怀。平常在校内或家中,他尽力表现得平静祥和,但是夜深人静独自醒来。或一人行走时,他只想放声吶喊,发泄这股怨怼情绪。而且,昨天的透视结果发现胃溃疡,必须进行手术切除。想到这儿,原本充满幸福与光荣的人生,突然降临了严酷与不祥的命运考验,他顿时觉得十分不安。再加上前日在法院晕倒,意识恢复时听到里见说“财前君一定得拍摄胃部X光片”——他的言犹在耳,更让财前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蒙上一层阴影。
虽然经过透视或X光拍摄诊断为胃溃疡,但是再经胃镜或细胞诊检查,还是有可能发现是胃癌,想到这儿,财前更是七上八下的。今天一整天,他脑中都盘旋着这样的想法,因此才决定请里见给自己进行胃镜与细胞诊检查。金泽学会中,里见强调胃镜、细胞诊、活体切片检查等综合诊断的重要性。财前想到,当时自己坚持只要提高拍摄X光片的技术,或是加强判读能力,根本不需要创新检查方式,这让他不禁又犹豫了。而且,堂堂浪速大学的教授,不在自己校内附属医院照胃镜或进行细胞诊,竟然来到近畿癌症中心,财前实在无法从大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大方地表示自己要进行胃镜检查。他反复犹疑良久,才终于决定不吃午餐,等到暮色低垂时造访近畿癌症中心。
可是,距离近畿癌症中心愈来愈近,他的脚步却愈来愈沉重。官司的第一审、第二审时,里见就一直协助病患一方,指使医学门外汉关口律师邀请各领域的顶尖专家出庭当鉴定人,这些都是导致前天败诉的主因。想到这儿,他心中涌现一股对里见难以谅解的憎恨,打算折返。但是,他又害怕自己并非是罹患胃溃疡,而是胃癌,于是再度向前迈出步伐。他一定要在最高法院中赢得最后胜利,洗刷屈辱,登上医界的最高峰,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癌症击倒!抵达近畿癌症中心时,已经过了傍晚六时,走廊上稀稀落落的没什么人。财前知道里见绝对不会在六、七点就下班回家。近畿癌症中心举行开幕典礼时,财前曾经来过这儿。后来,他又前后来了两次,因此大概了解院内各科系分布情况。财前前往里见所属的第一诊断部研究室走去。敲了敲门,从门缝中瞧见并无他人,只有里见一人正在观察着显微镜。
财前放下心了:“里见。”他出声打招呼。
里见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还好吧?”
那天,法庭宣判后,当里见奔向贫血晕倒的财前身旁时,发现他正愤恨地注视着自己。因此,财前当下的来访让他颇感意外。
“我想请你帮我照胃镜。”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在校内应该已经照过胃部X光了吧。”里见彷佛视诊般地注视着财前。
“金井副教授帮我进行透视,判断是胃体到胃角的溃疡,建议手术切除。但是,为了预防万一,我想请你帮我照胃镜。很抱歉这么晚才来打扰你,因为我不想引人注目,希望你能了解。”
财前的来访方式让里见觉得有点不妥,不过他还是表示:“那咱们去楼下的内视镜室吧。现在所有的人应该都下班了,没有任何人。”
里见领着财前来到楼下的诊察室。他吩咐财前脱去上衣,躺在诊疗床上,然后进行咽喉部的局部麻醉。
财前自动地向左侧躺,然后,非常专心地看向里见的手边,他正在检查光纤摄影机。
检查完毕后,里见轻轻抬起财前下巴,在口腔中慢慢插入十二毫米口径的摄影管。一般病患照胃镜时,胃镜通常会卡在食道入口处,不易吞下,但是财前却一举大力咽下。当摄影机前端抵达贲门时,里见点亮前端的灯,开始谨慎观察胃内,在从胃体伸进胃角时,里见不禁愕然。正常的胃角是红润且柔软的黏膜,但是财前的胃角已经呈现暗褐色,一个清楚可见的肿瘤彷佛火山喷口般呈现出中央凹陷的形状,周围似乎曾经出血,附着凝固的血液。看来,肿瘤恶化得十分严重了。里见不自觉地设法掩饰惊慌的神色,然后按下拍摄钮。接着,他又进行了其他部位的观察之后,才慢慢地拔出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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