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一听到里见一番严肃的说明,闭上了嘴巴。信平却说:“里见医生,你很关心我们,我大哥也真心地信任你,但你刚才这番话,根本没有考虑到我们家属的心情。我大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们家属的懊恼和气愤实在忍无可忍。主治医师柳原医生虽然很认真地看护我大哥,但那个叫财前的教授手术之后从来没有看过我大哥一次,即使我们要求他来看一下,他也不予理会,只是指示年轻的主治医师做一些不负责任的处理,自己却跑去国外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绝不原谅这种不负责任的医生。我和我大嫂、侄子,将一起彻底追究这个问题。否则,住在这种徒有其名的大学医院而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的大哥会死不瞑目!”
信平的声音重重地在灵柩室内回响着,随即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昂,却充满了追求真相的坚强意志。里见再也无法阻止了。
财前正和芦川一起前往距离慕尼黑二十分钟车程的达豪。他好奇地询问着达豪的情况,但芦川却十分在意同车的德国司机,简短地回答着。司机一听到他们说要去达豪时,便露出不悦的神色,开车时也始终紧绷着脸。达豪至今仍然保留着纳粹大肆虐杀犹太人的集中营遗址。
从慕尼黑沿着两旁种着洋槐树的林荫大道一直前进,看到一个写着“达豪”的黄色标志牌,随即进入一处有着辽阔田野和民房的宁静村庄。不久,洋槐树换成了白桦树。驶出六月艳阳普照的宽阔大街,一座高高的灰色监视塔和绵延不断的水泥墙立即映入眼帘,通往集中营的路上空无一人。
车子停在锈蚀的门前,走到里面,杂草丛生的凄凉荒野中,有一栋石头堆砌而成的圆筒形建筑物,建筑物的屋顶上有个人形铸铁雕刻,建筑物内立着一座大型的十字架,祭坛下放着几个美丽的花环。
财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在此被杀害的数万名犹太人的慰灵塔,是用附近伊萨尔河河床上的石头建造而成的,屋顶上的雕刻代表着这些受难者。在这片荒野上,当时每天早晚的时候,纳粹的党卫军军官都会把囚犯叫出来点名,手一指,就挑选出要被送往毒气室的人,这样的情景是现在完全无法想象的。送来这里的二十万名犹太人必须随时面对自己的死期。前面那幢建筑物就是毒气室和尸体焚化炉,如今已经成为博物馆,由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协会一同管理。”
芦川说着指向树丛后方已经被熏成黑色的砖砌烟囱,默默地走了过去。
走过堆满瓦砾、杂草丛生的道路,穿越两侧仍然残留着带刺铁丝网的壕沟,来到被树木包围的建筑物前,入口挂着“博物馆”的牌子,只是踏进一步,财前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厚实水泥墙中的毒气室,仍然保留着原貌。天花板上有无数个空洞,毒气就从空洞中送进来。但财前的眼睛却被墙壁上方侧面十厘米见方的窥视孔吸引了。那些因病无法工作的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以为要洗澡,一丝不挂地被骗进这间房间,在他们等待热水的时候,头顶上喷出的却是杀人的毒气,而有人却冷漠地从这个窥视孔观察着这些人濒死的状态——彷佛此刻仍然有一双像玻璃珠般的冷酷眼睛躲藏在窥视孔的另一头,令财前感到不寒而栗,不禁别过脸去。另外三位看起来像是美国人的观光客也露出一副毛骨悚然的表情,静静地走出毒气室。
“教授,去看下一个吧。”芦川催促道。
财前缓缓地踏进下一个房间,眼前的场景再度让他震惊得停下脚步。十坪大小的昏暗房间内,排列着四座砖块堆起的尸体焚化炉,炉口张着血盆大口,不知道是谁在焚化炉前放了一个花环,吊慰死者的亡灵。
“在隔壁毒气室死后的尸体就直接丢在这里焚烧,据说总计烧了三万人。当烟囱冒出深黄色的烟时,代表烧的是外面带来的新牺牲者;当冒的是缕缕青烟时,代表烧的是长期关在这里的人,因为长期关在这里的人,都已经瘦得像皮包骨的木乃伊一样了。”芦川神情凝重地说道。
将犹太人在毒气室杀害后,立刻丢在隔壁焚烧的确是大量杀戮时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财前亲眼目睹了以前曾经听闻的纳粹大量杀戮犹太人的事实,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人类的所做所为,财前对眼前的凄凉哑然失声。房间内弥漫阴森和悲惨的气息,似乎可以听见隔壁毒气室收容者的冤魂在呼号,焚化炉的炉口似乎仍散发出尸臭。他一抬眼,看到墙上以英、法、德文写着“德国人是全人类的敌人!”、“希特勒是德国人选出来的!”、“德国人的罪孽永远无法抵赖!”等激昂的控诉字眼,这是造访这里的人情不自禁的吶喊,只有这样振笔疾书才能一泄心头愤恨。由水泥地底窜出的寒意令财前毛骨悚然,他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房间是展览室。展览室的入口展示着已经残破不堪的蓝色直条纹囚衣和木鞋,那是以前的囚犯所穿的;接着是濒临饿死边缘、像木乃伊一样的囚犯在集中营中冻死的照片,以及用大型铁夹夹出在毒气室内毒死的囚犯尸体的照片,所有展示记录都令人不禁为之心酸。财前怀着一份异常的紧张心情看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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