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我并未参战。我已避开欧战。当然也被动员了,但从未上前线。我有点儿遗憾。或许这本可改变许多事情。法军无须我上前线。它只要求我参加撤退。接着我回到巴黎,见到的是德国人。我受到抵抗运动的诱惑,人家已提起这事;差不多同时,我发现自己是爱国的。您在笑?您错啦。我是在夏特莱地铁站有此发现的。一条狗在那纵横交错的地方迷了路,它个头儿很大,毛很硬直,一只耳朵负伤,两眼活泼,它蹦跳着,嗅着行人的膝弯。我爱狗由来已久,历时不变,一往情深。因为它们知道宽恕。我招呼这条狗,它踌躇片刻,后来显然响应了,兴高采烈地摇尾,离我只有几米远。这时一名年轻的德国兵轻快地赶过我,走到狗前头,他便用手抚摩它的脑袋。那狗毫不迟疑,同样兴高采烈地跟上,与他一同消失。我又失望,又对那德国兵不胜愤慨。如此看来,我必须承认:这反应是爱国的。假如那狗是跟一名法国平民走,那我连想都不会想。但这时我设想这犬变成了德军某团的宠物,觉得极为气恼。这测验很说明问题。
我来到法国南方,想了解抵抗运动。但一去打听,我踌躇了。觉得这不免是轻举妄动,至少是浪漫之举。我尤其认为:地下行动不适于我的气质,以及登高远眺、一抒胸臆的爱好。我觉得似乎是让我待在地窖里,日日夜夜编织壁毯,等待莽汉撞入抓我;他们先拆掉我的编织物,然后把我拉到另一个地窖,将我毒打至死。我佩服这深入地底的英雄气概,但我做不到。
我转往北非,模模糊糊的想法是去伦敦。但非洲形势不明,对立的党派似ib.乎都有理,我不表态。您的表情似乎是说,我略去了有意义的细节。不错,可以说我看出了您很聪明,所以长话短说,让您更得要领。反正我最后抵达突尼斯,一位多情的女友给我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是位聪明的女人,在电影界服务。我跟她到了突尼斯城。直到盟军在阿尔及利亚登陆,我才弄清她的真实职业。就在这天她被德国人逮捕。我也跟着被捕,自然并无根据。她后来如何,我一无所知。至于我,人家未伤到我毫发,担惊受怕一番之后,我才知道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我被囚在的黎波里附近,未受虐待,却饱受饥渴。兹不详述。咱们这些二十世纪前半叶的人,无须描绘,即想象得出此等处所情形如何。一百五十年前,诗人吟风弄月,歌颂水光山色。如今咱们是抒牢狱之情。因此,我听凭您自己想象。只须加几点特色:酷热、阳光直射、蚊蝇、沙漠、缺水。
同伴里有个法国青年,信教。嗨,说来像天方夜谭呢。一位迪·盖克兰式的人物。他从法国潜入西班牙进行斗争,佛朗哥将军逮捕了他。在佛朗哥的集中营里看到鹰嘴豆是上帝派给的佳肴,未免郁郁寡欢。后来他到了非洲。非洲的晴空和牢里的文娱活动,都未能解其忧愁。但沉思默想(也有阳光之助)使他稍有改观。某日,在滚烫的帐篷下,我们十来个人气喘咻咻,而且被苍蝇团团围住。他又再次痛斥所谓“罗马人”。他好几天不刮脸,直愣愣地盯着我们。他赤膊,汗水涔涔,两肋毕露,手指轻叩每根肋骨。他宣称:应当有一位新教皇,与贱民同住,因此不必向祭坛祷告。这新教皇应尽快产生。他那直愣愣的两眼把我们盯得更紧,一边还大摇其头。他重复道:“正是,尽快!”接着他平静了一些,用惆怅的声音说,应在这些人当中产生。条件是选一位长处短处兼备的“全才”,发誓唯他是从;他则必须对己对人维护这痛苦的团体。他又问:“咱们谁的弱点最多?”我爱开玩笑,便举手,而且只有我举。“很好,就由这位让·巴蒂斯特来干!”这话不太准,当时我用的是另一化名。他至少又说:像我这样自告奋勇,也算是一种美德,因此主张就选我得了。其他人故作赞同之态,表情略带严肃。其实是迪·盖克兰令人生畏。我呢,似乎笑不大出来。我先以为这年轻的先知言之成理;后来想到骄阳似火,苦役累人,天天呛水……总之,日子难熬。不过我行使教皇职权数周之久,并且越来越认真。
何职何权?唉,也就是小组长、支部书记之类。反正人人(包括不信教的)都惯于听我调遣。迪·盖克兰有病,我替他治病。我这才发现,服膺教皇亦非易事。我平常对法官弟兄们出言不逊,昨天倒记起这段奇遇。集中营的大事是分配用水。已形成的还有其他政治宗教派别,谁都偏袒自己的一伙,笔者亦然。这已有点儿偏离职守了。即使在自己人当中,我也做不到完全平等。根据伙伴们的健康或分派的活计,我照顾某某或某某。如此区分,后果自然严重。不过现在我真是疲乏之至,没有心思回顾那个年头了。不妨说,那天我喝了一个垂死伙伴的水,终于将事做绝了。不,那不是迪·盖克兰,我想他那时已死,他吃苦太多。何况假如他还在,为了他我可以多坚持一下,因为我爱他,至少我觉得是。但肯定的是我喝掉了那水,自信别人少不了我,有甚于那难逃一劫的死鬼,我应当为大家保住自己。亲爱的,当年众多的帝国和教会,就是这样在死神庇佑下诞生的。我想把昨天的话稍加修改,告诉您我产生了一种伟大的念头,所以才絮叨这些事(我也不知是亲历还是梦见的事)。那念头就是应当宽恕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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