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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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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遭人诟骂,我却得以入会,真是三生有幸。此事容笔者从略。还有,您应当听说过,聪敏伶俐的男人也常为酒量过人而不胜自豪。我本可在这种消磨中安度余生,不过还是碰到了自身的障碍。我的肝脏未能抵挡得住,弄得我疲惫不堪,迄今犹如大病初愈。我演了一出“长生不老”的戏,不过数周,却落得个“朝不保夕”的结局。

    待到我不再在深夜矜功伐能,唯一剩下的好处便是日子不太痛苦了。周身的疲乏同时销蚀了我的许多“有生力量”。每次纵欲都削减生命力,也就削减了痛苦。与常人之见相反,放荡并无疯狂之处。它不过久睡不醒罢了。您一定注意到:真正染上妒忌的男人,最着急的事莫过于跟他以为不忠的冤家上床。这当然是要再验证一下那宝贝儿仍是他的。他要(如俗话所说)“占有”她。这还因为,事毕他们便妒意冰释。肉体的妒忌既是想象使然,也是对自己的判断。人们总以为,情敌与自己在相同情况下的想法一模一样。幸好享乐过度既削弱想象,又影响判断力。痛苦与阳刚之气一同休眠,时间也一样长。同样,少年有了第一个情妇就不再愁云密布、终日遐想了。某些婚姻其实是“体制化”了的纵欲,渐渐变成勇气和创新的坟墓,单调而无聊。是的,亲爱的朋友,市民式的婚姻搞得举国上下懒懒散散,还会将人推向死气沉沉呢。

    我言过其实了?没有。不过扯远啦。我的意思是说,这狂欢纵欲的几个月不无收益。我仿佛生活在云里雾里,笑声变得模模糊糊,我也充耳不闻了。我本来就冷漠,现在毫无制约地变得更加冷冰冰。再也没有激情!脾气平和,或者说根本没有脾气。患有肺病的肺叶渐渐干燥而痊愈,却让那“幸福的主人”呼吸困难。我就是这样,因痊愈而悄然走向死亡。我还操旧业为生,虽然因为口误频仍而声誉下降,生活放荡自然不能正常工作。有趣的是,人家不怎么责怪我夜里纵欲,而抱怨我出言不逊。我在口头辩护中提到“上帝”作为咒语,虽系偶尔为之,也使客户生了戒意。他们大概担心:不要弄得老天爷也照管起他们的利益来,就像这位精通法典的律师一样。由此推论我引证天神不过泄露了我的愚昧无知,差不多也是这么回事。我的客户就是如此推论的,于是本律师的事务所门可罗雀了。我不时还出庭辩护。甚至有时因为忘记,已不相信自己的言辞,倒反而效果不凡。我自己的声音引我入胜,我凝神倾听;我做不到过去那种高亢激昂(如在高空翱翔),却还能拔地而起,可谓“超低空飞行”。除了职业需要,我杜门谢客;有一两位穷愁潦倒的老相好,我还供应她们吃住,令其浮度余生。偶尔我还参加一两次友谊晚会,与肉欲无缘,但也因倦怠而听不清人言,真可谓今非昔比了。我稍有些发福,以为这场灾难已经结束,剩下的便是了此残生。

    某日,我邀一女友出游,并未言明庆祝我大病初愈;我们乘上的“横渡大西洋”的客轮,自然是头等舱。突然,在铁青的洋面上,瞥见远处漂来一个黑点儿。我立刻目光别移,心跳加快。再凝神注目时,那黑点儿却无影无踪了。及至又瞥见,我几乎发出惊呼,甚至愚不可及地想喊救命。那是大船过后往往留下的一块残片。可我受不了,立刻想到一名溺死者。于是我平心静气地悟到:一个想法您早知道它是真实可靠的,却忍而不发。几年前在塞纳河上,我背后的那声呼叫,顺河水一直漂入了英吉利海峡,接着环游全球,在广漠的海洋上恭候我至今日。我又悟到:它还将在河流和大海上等着我;只要有我那苦涩的“洗礼圣水”,就会有它。试看,这里不也是水么?咱们正待在平静单调、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它的海岸与陆地连成一片。何以见得咱们是驶向阿姆斯特丹呢?咱们永远也走不出这广漠无垠的圣水盂啊。请听,那不是无影无踪的海鸥在嘶鸣吗?它们向咱们呼叫,是呼唤咱们做什么呢?

    但真正在大西洋上嘶呜呼唤的也是这些海鸥,那一天我终于弄明白:我不曾痊愈,我仍然被挤逼在一角,得自己适应。大出风头的岁月已逝,当然那疯狂劲儿及其余波也已过去。必须服服帖帖承认自己有罪。这不会错。您大概不知道中世纪人称“土牢”的秘密监狱。通常一入此牢便终生无人过问。这土牢的独到之处是,体积设计得妙不可言。它高得不足以让你直立,横得不容你就寝。于是你只能取不便之形态,在“斜切线”中度日。想睡就得栽跟斗,清醒时就得蹲着。亲爱的,在这如此简单的发现中包含着天才(我可不是瞎说)。日日夜夜,通过这折磨关节的刑罚,囚犯被告知他是有罪的;而清白无辜在于心情舒畅地伸展四肢。您能想象一位惯于登高望远的天才装进这等囚笼吗?您说什么?能陷此囹圄而保持清白吗?不大可能,极不可能!否则我就丧失理智啦。让清白无辜像驼背人那样苟活,我一刻也不能作此想象。何况咱们不能肯定任何人是清白的,却可以一口咬定人人有罪。每个人都在证明别人全都有罪,这是我的信念和期望。

    请相信我:宗教一开始说教便犯错误了,规定种种戒律也不行。叫人犯罪或惩罚人都无须上帝,我们的同类便足够,何况我们自己还从旁相助。您提到最后的审判,允许我满怀敬意地一笑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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