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
我眯起眼,舒舒坦坦地靠在小铺的门板上养神。两只芦花鸡在脚边转悠来转悠去,咕咕找食吃,前边集上闹哄哄的:卖卤肉的老头用勺当当地敲着锅沿;爆米花的风箱拉得呼呼响;卖豆腐皮的小哑嗓吆喝个没完;再凑上老母猪挨刀的尖叫,真够得上一台戏……咪咪、咪咪,哪儿来的猫?我四下扫了一眼,扭头顺着门缝瞅去,原来柜台上蹲着只肥胖肥胖的老猫。
“喂!”有人说。我回过头,一个手指上转着串钥匙的妞儿上下打量着我。
我指指门缝。“贼!”
“哼,我看你倒像个贼,靠边儿,到别处买不行,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她一边拆窗板,一边说,“来,帮帮忙。”
“咳,有啥法子,那年赶走了印度反动派,”我一瘸一拐走过去,帮她搭了把手,“弄得连老婆都说不上。”
“瘸啦?”她半信半疑地瞅着我。
“哎,主要是这儿,”我指指头上的一块刀疤,“挨了一刺刀,不好使唤喽。”
“我看你还挺机灵,”她打开门,“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看大门。”
“能行吗?”
“对付着吧,好歹贼都有点怵我,绕着走。”
“你的模样是不善。”她走进柜台,在一个破碗里拌着棒子面,老猫叫得更欢了,围着她直转悠。“急个啥,黄黄……你每月挣多少钱?”
“没个准数,反正加一块儿够花的。”
“我们邻居家有个姑娘,长得不错,属小龙的,就是有一样差点儿事,是个哑巴,你看咋样?”
我抬头打量着天窗。“跟我说话?”
“啧,你是有点缺心眼儿,不过现在姑娘家时兴找这路人……”
我拽了拽一截从天窗上垂下的绳子,打上面飘下来一阵尘土。
“你对我们这儿天窗很感兴趣?”她问。
“唔,上吊挺合适。”
“呸,少这儿添丧!”她腾地站起身,把辫子一甩,气呼呼地说,“买啥,快说吧!”
我咧嘴笑笑,掏出张十元的钞票,用指头弹了弹玻璃柜。“来盒工字的,找得开吗?”
“你还自以为是财神爷呢,告诉你说吧,再大的票子也找得开。”
我一瘸一拐地出了小铺,拐进左边的小胡同,蛮子正靠在土墙上抽烟,不停地朝地上啐唾沫。
“有货吗?”他急忙问。
“挺满。”
“集一散就端?”
“急啥?里头有个姐儿,别让她坐蜡……”
蛮子嘿嘿笑了。“华哥看上了?”
我啪地打掉他嘴上的烟卷。“别找不自在,滚吧,去找条结实绳子,再拣上个刮风下雨的好日子,心急喝不了热米汤。”
我出了胡同口,迎面碰上媛媛。她拎着草篮子,眼睛盯着鞋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儿。
“站住。”我说。
她抬起头,吃了一惊。“你?”
“你叫媛媛?”
“干吗?”
“怪水灵的名字。”
“少废话,我不怕你!”
“扯哪儿去了,”我双手抱在胸前,“我冲了你的生日,恨我不?”
“恨你!”
“是阶级仇恨?”
“反正你不是好人。”
“这鸡多少钱一斤?”旁边有人问价钱。
“一块七。”
“好人?”我笑了起来。“你指指看,这世上哪个是好人?就拿你爹他们来说吧,人模狗样的……”
“不许你说我爸爸!”
“老婶子,这鸡怕有瘟病吧?”
“你们城里人咋这嘎法儿,昨儿还下了个蛋呢。”
“如今分大盗小盗,大贼小贼,不过使的法子不一样。大盗大贼们啥都要,连人的心都愉。我们不过他妈的卖了自己的心,换点儿他们的剩捞……”
“胡说!别给你脸上贴金了。”
“好吧,我问你,挨过饿吗?”
她一愣,摇摇头。
“要过饭吗?睡过马路吗?被人家打过半死吗?嗯?”我低声吼着,向前逼了一步。
她的小辫子摇来甩去,像个拨浪鼓。
“怎么不吃食?”
“大清早给小米儿撑着啦。”
“出来晒晒太阳吧,瞧温暖的小窝给你捂得白白胖胖的。”
“干吗训人?”媛媛委屈地鼓起腮帮子,眼里闪着泪花。
“好啦,”我掸掸袖口上的尘土,“这是我三八年当政委时的老毛病。”
媛媛噗嗤一声又笑了。“你这个人真神。”
“少要俩钱吧,老婶子。”
“你叫姑奶奶,也这个价。”
“嘿。瞧谁来了?”我说。
媛媛顺着我指的方向瞅去,皱皱眉,扭头就走。
“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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