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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的痕迹。

    他离床起身,洗了个澡,穿上衣服,来到顶楼,准备纵身一跃。他站在屋顶边缘半个多小时,然后回到楼下,打电话给一个他认识的医生,还有殡仪馆。

    他的女儿、女婿已经粉身碎骨,蒸发到空气之中了。尸体永远也找不到。他的儿子埋身在百层高楼底下的瓦砾堆里。他跟殡仪馆的执事人员说,不要仪式,直接把他太太火化行了。他们把骨灰交给他,他就捧着罐子,一路往市中心走去,大概走了五英里左右,来到了世贸遗址,尽可能挨近零地。前面有路障,你也不可能靠得太近。他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维持一点隐私,一次一把,把他妻子的骨灰撒向天空。撒完之后,他又在现场站了几分钟,这才转身,往回家的路走去。

    他从公园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克里斯多福与伟佛利交叉口,他逆时钟绕了这个三角形区域三圈,然后他停在北区健康中心前,这也是一栋三角形的建筑物。他一直很喜欢这栋建筑,喜欢它的线条,喜欢它利用空间的方法。他也很喜欢它矗立在伟佛利与伟佛利交叉口的样子。伟佛利街不但在这里转了九十度,还岔成两条,刚好形成一个十字路。这个现象对他来说,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哪条街是世上宗教意味最浓的街?他曾经问他女儿。有个星期天,他们俩在格林威治村附近散步的时候,他问她这个问题。答案就伟佛利街,因为这条街有点像是十字架。

    北区健康中心好像自打创世纪开始就在这里了。角落里有个小餐馆,名字就叫做“伟佛利与伟佛利”,这家餐馆没多久就关门了。有人在这里开了另外一家店,也没撑多久,又被另外一间店面淘汰。

    有些东西幸存下来了,另一些则没有。

    他站在那里倾听城市的声音,呼吸都市的气味。有的时候,他深呼吸一下,甚至觉得他吸进了女儿、女婿飘浮在纽约空气中的分子。他们已经融入空气中了,谁能说他呼吸的不是组成亲人的颗粒?曾经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他转身,继续前进,穿过克里斯多福街,来到了西十街,接着又到了查尔斯街。

    这三条街以前其实是以同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第十街,至少其中的一段,曾经叫做阿摩斯街,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查尔斯·克里斯多福·阿摩斯,是当年的大地主,在附近拥有大片土地。

    西四街原名庇护街。站在西四街与西十街交叉的角落,往昔可是阿摩斯街与庇护街交会的地方,如今,可还有人知道?

    现在的交叉口名称,没味儿,西四街与西十街,这两个数字没事交叉在一块儿干嘛?在纽约,街是从东到西,大道是由南到北。理论上是这样,但凡事都有例外。规矩再严,也难免有些扭曲。西四街朝北;十、十一、十二街又往南。

    他觉得那简直跟韦佛利与韦佛利相交没什么两样。

    他转到查尔斯街的角落,站在那个被杀的女人住处对面。他还记得那对男女怎么肩并着肩(可不是手牵着手)离开酒吧,沿着他刚刚走过的道路,一直往前。

    也记得他是怎么尾随在他们身后。

    他的手伸进口袋,触摸一个冰冷的物体表面,指尖顺着轮廓起伏。他的右手伸出口袋,把那个东西紧握在右手中,站在逐渐拉长的阴影里。

    一对情侣——大学生年纪,男的是亚裔,女的一头金发,皮肤几近透明。两个人纠在一块儿,根本没注意他;说实话,熙来攘往的人群,又有谁留神这个站在暗处的怪人?人们过去了,时间也过去了,虽然他对时间的消逝并没有什么知觉。

    他离开阴影,又回到伟佛利街,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穿过第七大道,又走了两条街,来到堤岸街。

    这条路通往那个男人的家。对面就是他的公寓、他的窗户,灯亮着,他在家吗?

    他的右手依旧紧握成拳,牢牢抓着那个小东西。这是什么?护身符?小装饰?

    他摊开手掌,仔细打量,那是一只蓝色的土耳其小兔子。看到这个小玩意儿,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觉得它很贴心、很可爱。

    他把小兔子收进口袋,缩进阴影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