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众跟着主教拥出教堂后的混乱中,多明戈匆忙推着他妹妹和甥女从边门溜出,穿过几条不大有人走的小巷,把她们平安带回了家。
玛丽亚·佩雷斯竭力主张叫她女儿上床睡下,给她服泻药,再去叫个理发师来给她放血,可是卡塔丽娜因为四肢能够运用自如而欣喜万分,这些她一样都不要。她纯粹因为觉得有趣而在楼梯上奔上奔下,要不是考虑到不能有失体统,她真想在客厅里大翻筋斗呢。
邻居们都前来向她贺喜,好奇地谈论刚才创造的奇迹。她不得不反复跟他们讲,圣母怎样在她面前显圣,穿的什么,并一字一句重复圣母所说的话。回过头来,他们告诉她主教的出色的讲道,说他讲得那么好,以致他们小便也熬不住,弄得欢欣和窘迫交杂在一起了。
那天下午,城里的贵妇人们把卡塔丽娜叫了去,叫她来回走给她们看,她们看着她走,连连小声惊叫,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人走路似的。她们赠送礼物给她,有手帕、丝巾、长筒袜子,甚至还有稍微有些穿旧的衣裳,还有一只金别针、一副镶次等宝石的耳环和一只手镯。卡塔丽娜一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值钱的美丽的东西。
最后她们提醒她,不要因为受到了这样的神恩而骄傲,要记住自己是个女工,不宜忘掉自己卑微的身份;嘱咐完毕,她们把她打发走了。
夜色降临了。玛丽亚·佩雷斯、多明戈和卡塔丽娜在吃晚饭。他们经过这一天的奇遇,搞得筋疲力尽,但又安定不下来。母女俩只顾谈谈说说,直到没话可说了。多明戈催她们去睡觉,但卡塔丽娜说她兴奋得没法睡,于是,为了使她们两个都安静下来,同时凭借艺术的魔力,使他们的心灵向往理想的美,他对她们朗诵起他刚完成的一个剧本来。
卡塔丽娜有点儿心不在焉地听着,好像只用着一只耳朵,然而多明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全神贯注在戏剧的情节中,沉醉于他的诗句的甜美的音韵和变幻无穷的优雅的格律中了。
突然她一跃而起。
“他来了。”她叫道。
多明戈住了口,温厚的脸上着恼地皱起了眉头。他们听见街上有吉他的声音。
“谁呀?”她舅舅生气地问,因为没有一个作者在朗读自己作品时愿意被人打断的。
“迭戈。妈妈,我可以到格子窗口去看看吗?”
“我看你倒还有精神。”
“格子”是指装在窗上防人侵入的栅栏,与其说是用来防贼,不如说是防太大胆的有情人的。作为一个规矩姑娘,卡塔丽娜懂得男人是好色的,而女人的贞操是她无上的珍宝,所以她从没想到要放一个情人进屋来,不过习惯上她总是在夜里坐在窗口,隔着栅栏跟她的心上人谈论那些情侣们百谈不厌的神秘的话题的。
“你跛了脚,他把你扔了,”玛丽亚·佩雷斯接着说,“现在你出风头了,全城都在讲你的事,他倒夹着尾巴赶回来了。”
“啊,妈妈,你对男人没有我懂得清楚,”卡塔丽娜说,“他们很软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是我们不容忍一点儿他们的愚蠢,这个世界怎么存在下去呢?我的腿坏了,他不愿娶我,这是很自然的。他的爹娘替他找到了一个好对象。然而他对我说上了一百遍,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的灵魂。”
“你真是个傻姑娘。他是个无耻的家伙,你该有点儿自尊心。”
“让她去吧,”多明戈说,“她爱他,这就结了。我看在世风日下的今日,他未必比其他的年轻人更不像话。”
玛丽亚·佩雷斯耸耸肩,站起身来,拿起多明戈身边念剧本时用的牛油蜡烛,说:
“到厨房去,你念剧本给我听吧。”
“我不想再念了,”他回答说,“线索打断了,我没劲了。你是个好女人,玛丽亚,不过你对五音步诗行一窍不通,我念了总要有人欣赏才有意思呀。”
房间里只剩下卡塔丽娜一个人了。她走到窗口,在黑暗的夜色中看见一个使她心跳的人影。
“迭戈。”
“卡塔丽娜。”
就这样,在这故事讲到大半的时候,男主人公登场了。
他的父亲是个裁缝,专给城里最体面的阔人做衣服,生意极好。迭戈从小就学做针线活,学裁灯笼裤,做紧身上衣。他长成一个高高的强壮的小伙子,两条腿匀称有样,腰围细细的,肩膀宽阔。他长着一头漂亮头发,抹上了不少油,美得光亮夺目,加上橄榄色的皮肤、一双乌黑有神的大眼睛、一张肉感的嘴以及一个笔挺的鼻子。一句话,他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卡塔丽娜认为他简直漂亮得没法说。
他生性豪放,要他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尽是交叉着腿儿坐着,在他父亲吹毛求疵的目光注视下缝制布、绸、丝绒和锦缎的衣裳,去给比他幸运的人穿着,他实在不高兴。他觉得自己生来就该有更大的出息,一味胡思乱想着在人生舞台上扮演各种显赫的角色。
他堕入了情网。他对他父母说,除非他们答应他娶卡塔丽娜·佩雷斯为妻,否则他就要到低地国家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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