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俏丽的眼睛有叫人神魂颠倒的魅力。她想开个玩笑,让这个一本正经的青年神学院学生注意到她,就一味盯视着他,竭力要使他朝她看。她这样白白盯着他望了好几天,后来有一天,她直觉地发现他心神不宁了。她还说不上她这感觉是怎么来的,可她吃得准,她屏息等待着。忽然间,他抬起眼睛,仿佛出乎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他目光碰上了她的目光,连忙转过头去。
从那一回以后,她连看也不朝他再看一眼,但是过了一两天,她虽然低着头好像在祈祷,却觉察到他在看她。她一动也不动,可是觉得他瞧着她,如醉似迷地,他从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人。她感受到胜利的激动,故意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他像上次一样迅速地转过头去,她看见他羞愧得脸上涨得通红。
有两三回,她和保姆在街上走,看见他向她们走来,尽管他别转了头在她们身边走过去,她知道他给打动了。说实在的,有一回他一看见她们,干脆旋转脚跟,就往来的路上走回去。比阿特丽斯格格地笑,保姆问她在笑什么,她不得不随口编个谎言来骗她。
后来,有一天早晨,她们走进教堂的时候,正好那神学院学生用指头在蘸圣水,准备在胸前画十字。比阿特丽斯伸手碰碰他的指头,这一来自己的指头上也沾到了圣水。这原是很普通而正常的举动,他是没法拒绝的。他脸色变得煞白,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接。这仅是片刻工夫的事,可就在这片刻之间,比阿特丽斯明白他正怀着凡人的爱情爱着她,这是一个热情的青年迷恋一个美丽姑娘的那种爱情,她同时感到心中一阵剧痛,仿佛一把利剑刺透了她的心,她明白自己也同样怀着凡人的爱情爱着他,这是一个热情的姑娘迷恋一个英俊青年的那种爱情。她心中充满了喜悦。她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快活过。
那天他来做弥撒。她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她心跳得使她几乎受不了,而那份痛苦——如果说这是痛苦的话——比她感受过的任何欢乐更大。
在这以前,她已经发现,他每天总有事要在一定时刻经过公爵府门口,于是她想办法坐在一扇窗前,从那里可以观看外面的街道。她看见他走过来,经过公爵府门前时似乎勉强地放慢脚步,徘徊不前,然后看见他急急赶上前去,像是在逃避诱惑。
她巴不得他抬头看看,可他从不抬头看一眼。有一次,为了要逗弄他,趁他走近时,她有意掉一朵康乃馨下去。他本能地抬头一看,但她缩进身去,这样她能看到他,而他却看不到她。他站住了,把花拾起来。他双手捧着它,好像当它是一颗宝石,站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仿佛着了魔。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挥手把它扔在地上,在尘土中踩碎后就跑,跑得能多快就多快。比阿特丽斯哈哈大笑,一会儿却突然泪如泉涌。
后来,一连好几天他不来做早弥撒,她实在焦急得忍不住了。
“那个经常来做弥撒的神学院学生怎么啦?”她问她的保姆,“近来一直没看见他。”
“我怎么知道?我想他回到他的神学院去了吧。”
她从此没有再见到他。她这才明白,一场小小的喜剧到头来变成了一场悲剧,她深深悔恨自己干了蠢事。她用她青春躯体的全部热情爱慕他。她在任何方面都没有受到过挫折,想想这回她不能如愿以偿,不禁恼怒万分。
为她安排好的那桩婚事是以利害关系为基础的,她以为这是由于她的门第而必然如此的。她准备尽她做妻子的责任,给她丈夫生男育女,但她抱定宗旨,至多拿他当个势利的小人看待,可现在想到将和这个低能的矮子结为夫妻,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厌恶。
她知道自己对年轻的布拉斯科·德·巴莱罗的爱情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诚然,他还只担任着低微的神职,可以摆脱得掉,可是她根本用不着考虑到她父亲决不会应允这样身份悬殊的婚姻,她自己的虚荣心也不允许她去嫁给这个破落贵族。那么布拉斯科呢?他爱她,这一点她是肯定的,但是他更爱天主。当他狠狠践踏她扔在他脚前的花朵的时候,他是在踩毁那使他极其憎恶的不应该有的情欲。
比阿特丽斯常做可怕得令人震惊的梦,梦见自己躺在他怀里,她的嘴唇贴着他的嘴唇,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胸膛,接着她醒过来,感到又羞惭,又哀伤,又失望。她就是那时候开始害病的。他们压根儿弄不清她患的是什么病,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由于心碎而快死了。
后来她听说他出家做修士了,这才给了她启发。她知道,仿佛是他一字一句告诉她的,他脱离红尘就是为了逃避她,这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喜悦,感到一种胜利的力量。她也要走这条路,进修道院做修女可以使她摆脱该死的婚姻,在天主的爱中得到安宁。而在心底深处,还默默蕴藏着这样的感觉:他们在那种出家生活中虽然远远分隔两地,各人一心事奉至高无上的神,他们的心灵却能以一种神秘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这一切往事讲起来要花不少时间,却在一刹那间都在这极其严肃的女院长的头脑中闪现过去。她看到这一切,就像看到修道院长廊的墙上画着的那种巨幅的但你还是能一目了然的壁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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