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也正抬头看着我。
“这种东西要留到什么时候啊。”
我把盛西瓜的盘子放在桌上后,粗暴地将手中的作文揉成一团,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愿意想起的童年回忆吧,就算是家人,也没有权力不经允许就打开人家的回忆来看。当我把阿睦拿去敲西瓜的球棒放回玄关内的伞架时,球棒顶端敲到水泥地,意外地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而从起居室那边,则传来了信夫他们坐在檐廊上吃西瓜的热闹声音。我像是要从那声音逃离似的,匆匆爬上洋室旁的楼梯。
“他那副德行还真像老爸。”
姐姐故意用我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我匆匆走进房间,关上门,姐姐的声音才终于变小。但我终究还是无法将揉成一团的作文丢进垃圾桶,只好把它扔在初中时就在用的书桌上。
作文无力地弹在堆在桌上的《昭和的纪录》系列DVD上。
母亲是一个不会把东西丢掉的人。在冰箱旁边或置物柜的空隙中,总是塞满了买完东西后不要的包装纸或纸袋,甚至每一条绳子也都会绑起来收在抽屉中。
“留这么多东西是要干什么用啊?”
姐姐常在母亲面前挥着纸袋说。
“万一需要用的时候找不到就糟了。”
“什么时候会需要用到那么多纸袋啊?”
这种对话不知道重复过几次了。无论如何母亲总是不愿把它们丢掉,而我相信姐姐也了然于胸才是。
母亲丢不掉的不只是纸袋而已,冰箱里也总是塞满了食物,完全不像是屋子里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在生活。
“囤积得足够才会令人安心,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你们是不懂的。”
母亲常这么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但我认为她这么做的原因绝对不只来自于她的战争经历。去年过年回家时我打开冰箱,里面竟然有前年过年时买的鱼板。“这样反而会令人不安吧?”我和姐姐笑着说。
家里太多不再使用的旧东西,压缩着现在的生活空间。在置物间里,三个小孩小学时的成绩单、练毛笔的纸张、我的棒球衣和大哥的学生服,等等,都保存得完好如初。当小孩都离家独立了之后,她大概是不时把我们的“回忆”拿出来,沉浸在过去之中吧。想到她那离不开孩子的模样,与其说是令人怜悯,倒不如说是令人嵴背发凉。
如此舍不得丢东西的母亲,竟然会在父亲过世后没多久就把他所有的衣物丢掉,老实说还真令我大吃一惊。还不到四十九天,她就把父亲的内衣裤拿出来装进垃圾袋内,在收可燃垃圾的日子全部丢掉了。一起生活了五十多年,也不过如此而已吗?我对她那毫无牵挂的态度过于震惊,打电话跟姐姐说了这件事。
“如果她一直不丢掉爸的内衣裤,反而才恶心吧?”
个性像母亲的她如此轻率地敷衍了我。
被她这么一说,想想确实也没错。但什么都不留也有点令人唏嘘,于是我将父亲喜爱的眼镜跟金色的旧手表当作遗物留了下来。如果我没说要留,可能就会被母亲在回收不可燃物的日子当作垃圾给丢了吧。
小学的毕业纪念册上面,我未来的梦想的确写的是“医生”没错。小孩子都会崇拜父亲工作时的模样,而我也认为,父亲一定会因为我这个愿望而高兴的。我想当时的我,是和大哥互抢父亲的。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父亲期待的眼光总是直接跳过我而看向大哥。大哥在学校的成绩比较好应该是最大的理由吧。但现在回想起来,也有可能是因为父亲觉得我的个性比较像母亲,大而化之又意志薄弱,不适合当医生。当还是初中生的我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憧憬破灭时,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心中对父亲的失望就彻底变质为对他的厌恶了。对于那样的我来说,小时候“想当医生”的那个自己,成为了我最想抹掉的过去。我非常惊讶自己虽然年过四十,却还没有走出那阴影,至今还遗留着某些负面情绪在身上。然而,我想要否定这个事实,眼前那团揉成一团的作文却又不允许我这么做。
“来,排好,排好。”
信夫的声音传到二楼的房间来。我的视线离开卷着的旧画册,看向楼下。
依照往例,在大哥的忌日时,都会拍一张全家人聚在庭院的照片。对于刚才在洋室失控的丑态,这是个挽回分数的好机会。我下了楼梯,若无其事地走向起居室。
“快点,快点。”
站在庭院里的信夫看到我,朝我招手。为了不和已经坐在檐廊的父亲撞个正着,我从旁边的和室走到庭院,站在檐廊的一边。由香里回头看到了我,我只好撇了撇嘴。
“拍照,拍照,拍照照……”
姐姐一边带着节拍唱着,一边坐到父亲旁边。
“妈妈你看!”
纱月指着阿睦的胸前说。可能是滴上了什么东西,那里有一片黑渍。
“这什么东西?哇,是巧克力!怎么办?我可没带换洗衣服来。”
姐姐粗鲁地拉着他的T恤闻过味道后大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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