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陪着我去。讲到恋爱,我首先把它看做我的卑下的、跟我的精神敌对的肉体的需要。这种肉体的需要必须审慎地加以满足,或者索性不去满足;要不然它就会把一些跟它本身同样肮脏的因素带到你生活里来。为了使这种需要成为快乐而不致成为痛苦,我总是极力把它美化,用许许多多幻象装点它。要是我事先不能肯定那个女人漂亮迷人,我就不到她那儿去。要是我兴致不佳,我也不去找她。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才能做到互相蒙哄,我们才能觉得我们被人爱着,我们才能幸福。那我怎么会希望买什么铜锅,看见没有梳过的头发,在我没有洗脸、心绪不好的时候被人看见呢?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心地单纯,要我喜欢那些我生平避之惟恐不及的东西。她希望我的住宅里有厨房和抹布的气味。她要热热闹闹地搬到一个新住处去,坐着自己的马车出去兜风。她要照管我的内衣,为我的健康操心。她要每一分钟都干预我的私生活,注意我走的每一步路,同时又向我诚心诚意地担保,我仍然保留着我的习惯和自由。她打定主意,我们应当马上照年轻的新婚夫妇那样出去旅行一趟,那就是说,不管在火车的包房里也好,在旅馆里也好,她都要守着我,寸步不离。可是我却喜欢在旅途上看书,要我谈话我可受不了。”
“那你就对她讲明白好了,”彼卡尔斯基说。
“那怎么行?你以为她会明白我的意思?哪能啊,我和她的思想相差太远了!依她的看法,离开父母或者丈夫,投奔她所心爱的男人,那是崇高的勇敢精神的顶峰,可是依我的看法,这却是幼稚。爱上一个男人,跟他同居,这在她就是新生活的开始,可是依我的看法,这毫无意义。爱情和男人是她生活的核心,在这方面也许是下意识哲学在她心里作怪吧。你就是费尽唇舌也没法叫她相信爱情如同食物和衣服一 样,无非是一种简单的需要罢了。世界根本不会因为夫妇不和而毁灭。一个好色的人和猎艳家可能同时又是个有天才和高尚的人。另一方面,弃绝爱情乐趣的人同时也可能是头愚蠢而恶毒的畜生。当代的文明人,甚至那些下层人,比方说,法国工人,一天也总是为吃饭花掉十个苏⑦,为饭前的葡萄酒花掉五个苏,为女人花掉五个到十个苏,而把自己的智慧和精力统统用在工作上。可是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为爱情付出去的却不是几个苏,而是她的整个灵魂。我固然可以讲明白这层道理,可是她的回答就会是真诚的喊叫,说我毁了她,说她的生活里就此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就什么也不用说,”彼卡尔斯基说,“光是给她另找一个单独的住宅。那就行了。”
“这办法说说容易。……”
大家沉默了一忽儿。
“不过她挺可爱,”库库希金说。“她美极了。这样的女人总以为自己会永远爱下去,热烈地献出自己。”
“可是人的肩膀上总得有个脑袋才成,”奥尔洛夫说,“人得用头脑思考。我们从日常生活以及流传不朽的无数小说和剧本中获得的全部经验都一致肯定,在上流人中间,私通和同居,不管起初的爱情是什么样儿,总不能维持到两年以上,至多不过三年。这一点她应当知道才对。因此,什么搬家啦,锅子啦,希望永久相爱、亲密无间啦,这一切无非是她对自己和对我的愚弄罢了。她又可爱又娇媚,这一点有谁否认?可是她把我的生活秩序打乱了,她硬逼着我把我以前一直认为是琐碎无聊的事提高到严肃问题的水平。我在对偶像顶礼膜拜,可我从来不认为它是神。她又可爱又娇媚,可是不知什么缘故,现在我下班回家,心绪总是不好,仿佛我预料会在家里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例如砌炉工人拆掉炉子,把砖头堆成了山。一句话,我为爱情付出去的代价不是一个苏,而是我的一部分安宁和平静。这真糟透了。”
“可惜她没听见这个无赖的话!”库库希金叹口气说。“先生,”他象演戏似地说,“我来帮您卸掉爱这个美人儿的沉重义务吧!我要把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从您手里夺过来!”
“您自管夺去好了,……”奥尔洛夫满不在乎地说。
库库希金用尖细的嗓音笑了半分钟,周身发抖,然后说:“当心,我不是开玩笑!事后您可千万别演奥赛罗那个角色!”
大家就谈起库库希金在情场中那种永不衰竭的精力,谈起女人对他怎样倾倒,谈起他对那些做丈夫的来说多么危险,谈起他那么贪色,日后到另一个世界,会被魔鬼放在火上烤。
他眯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每逢人家说到他所认识的太太,他就伸出小指来警告——千万不能揭发别人的阴私啊。奥尔洛夫忽然看一下怀表。
客人们明白了,纷纷起身告辞。我还记得格鲁津这一回 带着几分醉意,懒洋洋地穿了半天上衣,他那件上衣就象不富裕的家庭里给孩子们做的宽大长衣。他竖起衣领,开始冗长地讲一件什么事,后来看出别人没有听他讲话,就把那件有儿童室气味的方格呢大衣披在肩膀上,带着惭愧和恳求的脸色要我去找他的帽子。
“若尔日,我的天使!”他温柔地说。“好朋友,您听我说,我们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