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西西弗神话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戏剧
    哈姆雷特说:“演戏,就是设陷阱,我将在陷阱中抓住国王的意识。”好个“抓住”。因为意识要么疾走,要么缩回,必须凌空抓住,即意识在投向自己匆匆一瞥那个千载难逢的时刻。常人不喜欢迟缓。相反,什么事都在催促他。但同时,他只对自己感兴趣,尤其对他可能有的作为感兴趣。由此产生对戏剧对演出的爱好,戏里有那么多的命运向他推举,他接受其诗意却不需忍受其苦楚。常人至少从中认出未觉悟的人,并继续匆匆奔向不知怎样的希望。荒诞人始于常人结束的地方,那里荒诞智者停止观赏表演,而决意加入演戏。深入所有剧中人的生活,多方体验,等于亲自把种种生活搬上舞台。我不是说演员普遍听从这种召唤,也不是说他们是荒诞人,而是说他们的命运是一种荒诞命运,可能诱惑和吸引一个聪慧的心灵。为使下文不至于误导,以上所述是必要的。

    演员生涯如同过眼云烟。众所周知,在所有的荣耀中,演员的荣耀是最为昙花一现的。至少在常谈中可以这么说。其实一切荣耀都是昙花一现。从天狗星的角度来看,歌德的作品一万年后将化为尘埃,他的姓氏将被遗忘。也许有几个考古学家会寻找我们时代的“证据”。这种理念总是有教益的。此种深思熟虑的理念把我们的浮躁化为彻底的高尚,就是人们从无动于衷中发现的那种高尚。尤其把我们的忧虑引向最可靠的东西,即眼前的东西。在所有的荣耀中,最不骗人的是眼见为实的荣耀。

    因此,演员选择了不可计数的荣耀,即自己给自己盖棺定论,自己感受自己的荣耀。万物总有一天消亡,正是演员从中取得最好的结论。演员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而作家即使被埋没,也抱着希望。他设想他的作品将为他的过去作见证。演员最多将给我们留下一帧照片,属于他的任何东西,包括举动和沉默,短促的呼吸或爱情的气息,都到不了我们眼前。对演员而言,不出名就是不演出,而不演出,等于与他本可以使之登台和复活的各种人物一起死亡一百次。

    想到建筑在最昙花一现的作品上所产生的过眼云烟的荣耀,有什么可惊讶的呢?演员花三个小时做一做伊阿古或阿尔塞斯特,费德尔或格罗塞斯特。在短短的时间里,演员使上述人物在五十平方米的舞台上诞生和死亡。荒诞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充分,如此长久。这些奇妙的人生,这些独一无二又完整无缺的命运,在几小时内展开和结束,还期望什么更具启示性的捷径?从舞台下来,希吉斯蒙什么也不是了。两小时后便有人看见他在城里吃晚饭。或许这时候倒是人生如梦了。但继希吉斯蒙之后,又出来另一个人物。苦于拿不定主意的主人公代替了复仇之后大喊大叫的人物。演员就这样经历了多少世纪,领悟了多少智者,模仿了他可能成为的人物和他切身体验的人物,再来与另一个荒诞人物会合,后者便是旅行者。他一如旅行者,取尽了某些东西之后,又不停地奔波。他是时间的旅行者,更有甚者,是受灵魂追逐的旅行者。一旦数量的规范可能找到食粮,那必定是在这个奇特的舞台上找到的。至于演员在多大程度上得益于剧中人物,那就难说了。但关键不在于此。要紧的仅仅是演员在什么程度上替身于那些不可代替的人生。确实,有时候他随身附着那些人物,而他们稍为越出他们出生的时间和空间。他们陪伴着演员,弄得演员不太容易与曾经有过的样子分离。有时候演员拿起杯子,就会重复哈姆雷特举杯的动作。是的,他所注入生命的人物与他的距离不是那么大的。于是,月复一月或日复一日,他充分地表明如此丰盈的现实,以至于在一个人渴望成为的和现实存在的之间不存在界限了。在多大程度上表演的存在成为现实存在,这是他所证明的,为此他始终专心演得更出色。因为这就是他的艺术哇,绝对装得像的艺术,尽可能深地进入不属于他的某些生活中去。尽其努力,他的天职便豁然开朗:全心全意致力于成为“什么也不是”或成为“好几个人”。留给他创造人物的局限越窄,他的才能就越必不可少。他要在今天的面目下过三小时就死亡。他不得不在三小时内体验和表现整个非同寻常的命运。这叫做死而复生。过三小时,他将把走不通的路走到底,而观众席上的人却要走一辈子。ib...

    演员模仿过眼云烟的东西只在表面上有所作为和精益求精。戏剧的约定俗成,是心灵仅仅通过举动和形体或通过表现灵魂和肉体的声音来表达和使人理解。这门艺术的规则是一切都要夸张,一切都要有血有肉地表达。假如在舞台上,必须像真爱那样去爱,必须运用不可替代的心声,必须像真的凝望那样凝望,那我们的言语就有代码了。沉默必须此地无声胜有声。爱情使调门高昂,静止不动本身变得很有看头。形体统治舞台。“戏剧性的”不是谁想做就做得出来的,这个词被错误地小看了,其实涵盖着一整套美学和一整套寓意。人生的一半是在欲语还休、扭头不看和沉默寡言中度过。演员在这一点上是不速之客。他为被束缚的灵魂消除魔法,于是激情终于纷纷亮相。激情通过各种手势说话,但只通过喊叫维持生命。这样,演员塑造所演的人物,加以展示。他或描绘人物或雕塑人物,把自己塑进想象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