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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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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自由
脱自杀了。荒诞就是死囚的鞋带。处在死囚临终思想的尽端,因为死囚行将眩晕坠落,对一切视而不见,偏偏瞥见近在咫尺的鞋带,自杀者的反面恰好是死囚。

    反抗将自身价值给予人生,贯穿人生的始末,恢复人生的伟大。对眼光开阔的人而言,最美的景观莫过于智力与超过人的现实之间的搏斗。人类傲慢的景观是无与伦比的,任何诋毁都奈何不得。精神严以责己的纪律,全副钢铁锻造的意志,面对面的针锋相对,具有某种强烈而奇特的东西。现实的非理性造就了人的伟大,把这种现实贫乏化,就是同时把人贫乏化。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种种学说向我解释万事万物的同时倒使我衰弱了。这些学说卸掉我固有的生命重负,而这本应该是由我独自承担的。在这个转折点上,我不能设想怀疑主义的形而上会与弃世的道理结盟。

    觉悟和反抗,这两种违拗是克己出世的反面。人心中一切不可制伏和充满激情的东西都朝着人生的反面激励着人的觉悟和反抗。重要的是死得很不服气,而不是死得心甘情愿。自杀是一种忘恩负义。荒诞人只能耗尽一切,包括耗尽自己。荒诞使他极端紧张,而他不断孤军奋战,维持紧张。因为他知道在日复一日的觉悟和反抗中,他表现出自己唯一的真相,即挑战。这是首要的后果。

    这种经过磋商的立场,在于得出由一种毫无掩饰的概念所引出的一切后果(仅指后果),倘若我坚持这种立场,就面临第二种悖论。为坚持这种方法,我根本不必管形而上的自由问题。对人是否自由,我不感兴趣。我只能体验本身的自由。对于自身的自由,我不可能具有一般的概念,但有几个简要的看法。“自在自由”的问题没有意义。因为它以完全不同的方式与上帝的问题相联系。要知道人是否自由就迫使我们要知道是否有个主子。这个问题的特殊荒诞性产生于概念本身可能提出自由的问题,故而等于把自由问题的意义又全部取消了。因为在上帝面前,自由的问题根本不如邪恶的问题。大家知道两者择一:要么我们不是自由的,这样万能的上帝就对邪恶负责了;要么我们是自由和负责的,这样上帝就不是万能的了。对这个悖论的不可置辩性,一切学派的微妙论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增加和减少。

    一个我抓不住的概念,一旦超出我个人的经验便失去意义,我不能纠缠在对此概念的激扬或简单定义中。我不能理解一个优秀分子赋予我的自由所涵盖的东西。我失去了等级感。我的自由观念只能是囚徒的自由观或国体中现代个体的自由观。我认得的唯一自由,是精神自由和行动自由。然而,若说荒诞打消了我获得永恒自由的一切可能性,反倒还给我行动自由和激励我获取行动自由。剥夺希望和未来意味着增加人的不可约束性。

    碰到荒诞之前,平常人的生活带有目的,关心未来或总想辩护(至于为谁或为啥辩护倒不成问题)。他估量着自己的运气,指望着来日、退休或儿子们的工作。他仍相信他生活中某些东西能有所归宿。真的,他做起事来,就像是自由的,即使所有的事实都来证明他没有自由。碰到荒诞之后,一切都动摇了。“我思故我在”的想法,仿佛一切都有意义的行为方式(即使一有机会我便说一切都没有意义),这一切都被可能死亡的荒诞性推翻了,令我晕头转向。想到未来,确立目标,有所爱好,这一切意味着相信自由,即使有时深信感受不到自由。但在这样的时刻,高层次的自由,即唯一能建立真理的存在自由,我深知是不存在的。在此死亡是唯一的现实。死亡之后,木已成舟。我是没有永存自由的,只不过是奴隶,尤其是没有永恒革命希望的奴隶,这样的奴隶不去求助藐视。不革命不藐视,谁能保持当奴隶?没有永恒作保证,什么自由能在充分意义上存在?

    但同时,荒诞人懂得,迄今为止,与他紧密相连的自由公式建立在他赖以生存的幻想之上。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把他拴住了。如果他为自己的生活想象出一种目的,他就服从必须达到目的之要求,成为自身自由的奴隶。由此,我做起事来,只会当仁不让,俨然是个家长,或工程师,或人民的领导,或邮电所的临时雇员。我相信我可以选择做什么人而不做什么人。我无意识相信罢了,这倒是真的。但我同时坚持我对周围人的信仰公式,对我的人文环境所做的公式:其他人那么确信是自由的,而且这种好情绪那么有感染力!尽管人们可以远远地躲开成见,道德的或社会的,但总会接受部分成见,对其中较出色的成见(成见有好有坏嘛),甚至让生活去适应。这样,荒诞人就明白实际上是不自由的。明确些说,如果我抱有希望,如果我为我同有的真相担心,为存在或创造方式担心,总之,如果我支配自己的生活,并证明我承认我的生活有意义,那我就为自己创造了藩篱,从而把我的生活圈禁起来了。那我就像众多靠精神和心灵吃饭的公务员一般行事了,他们引起我厌恶,我现在看清楚了,他们只是认真对付人的自由,除此之外,一概无所事事。

    在这一点上,荒诞启发了我:没有未来嘛。从此这就成为我极大自由的依据。这里我要作两个对比。神秘主义者首先发现要给自己一种自由,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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