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的事情,实属例外,那就是心灵史或精神史。通过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死囚经验,通过尼采式的精神激剧历险,通过哈姆雷特式的咒语或易卜生式的苦涩贵族德行,他探索着、指明着、提升着人类对不可救药性的反抗。他不把自己的一套道理用在理性上,带着几分毅然决然,开始涉足毫无色彩的荒漠,在那里一切确定性都变成了石头。
他们中间最有诱惑力的恐怕是克尔凯郭尔,至少他的部分经历比发现荒诞更吸引人:他体验了荒诞。“最可靠的缄默不是闭口不言,而是张口说话。”《日记》(第三卷)中确实写过一段意义近似的话。——译者注">写下此话的人,一开始就确信任何真理都不是绝对的,都不能使本身不可能实现的存在变得令人满意。一通百通的唐璜(尼采语)《黎明》,法文版,第327页。——译者注">,他多次更换笔名,矛盾百出,既写出《布道词》,也写下《诱惑者的日记》这样一本犬儒主义唯灵论的教科书。他心里感到的那根刺,不是用来平息痛苦,相反是用来唤醒痛苦,怀着甘当受难者的那种绝望的欢乐,一点一滴地制造受难者:清醒,违拗,装模作样,就是说制造魔鬼附身者的系列。那张既温存又冷笑的面容,那些随着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而旋转的陀螺,就是荒诞精神本身与超越它的现实所遭遇的情景。克尔凯郭尔的精神冒险,导致了付出昂贵代价的丑闻,开始时就非常糟糕,是一种没有自身背景的体验,被打回最原始的自相矛盾中去了。
另外,在方法上,胡塞尔和现象学家们极尽夸张之能事,在多样性中重组世界,否定理性的超验力。精神世界难以估量地随着他们而丰富起来。玫瑰花瓣,公里数坐标或人的手所具有的重要性与爱情,欲望或万有引力定律相同。思想,不再意味着统合,不再是以大原则的面目使表象变得亲切。思想,就是重新学习观察、关注,就是引导自己,就是以普鲁斯特的方式把每个理念和每个形象变成得天独厚的领地。离谱的是,一切都是得天独厚的。能为思想正名的,是对思想的极端意识。胡塞尔为使自己的方法比克尔凯郭尔或谢斯托夫的更为实证,从根本上就否定理性的古典方法,破除希望,把直觉和心灵的大门打开,输入层出不穷的现象,丰富得有些不合人情。这些道路,要么通向一切科学,要么什么科学也通不到。就是说,此处手段比目的更为重要。问题仅在于“对认知的态度”,而不在于慰藉。再说一遍,至少在根子上是如此。
怎能感觉不到这些智者根深蒂固的亲缘关系?怎能觉察不到他们聚集在独自享有却痛苦得没有任何希望的领地呢?我坚决要求,要么一切向我解释清楚,要么什么也别解释。况且理性面对这种心灵呐喊是无能为力的。精神被这种要求唤醒后,一味探索寻求,找到的只是矛盾和胡言。我不明白的东西,就是没有道理的,于是世界充满了非理性的东西;我不明白世界的单一含义,于是世界只是个非理性的巨物;只要能说一次“这很清楚”,于是一切就得救了。但,这些智者竞相宣告,什么也不清楚,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于是他们接着宣告,世人只对包围他们的藩篱保持着明智和确切的认识。
所有这些经验配合和谐,相互交替。精神走到边界,必须作出判断,选择结论。那里便是自杀和找到答案的地方。但我把探求的顺序倒过来,从智力历险出发,再回到日常举止。以上提及的体验产生于须臾不该离开的荒漠,至少应该知道体验到达何处。人奋斗到这个地步,来到非理性面前,不由得内心产生对幸福和理性的渴望。荒诞产生于人类呼唤和世界无理性沉默之间的对峙。这一点不应当忘记,而应当抓住不放,因为人生的各种结果都可能由此产生。非理性,人的怀旧以及因这两者对峙而凸显的荒诞,就是悲剧《三人物》,而此剧必须与一切逻辑同归于尽,之后,才能出现某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