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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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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桑治平道出四十八年前的秘密
失职。你写封信给念礽,叫他细细调查一下,这些年来物价的情况,尤其是米、盐、油、菜、肉这些东西的价格。”

    “好,我这就写。”仁权答道。

    张之洞似乎已意识到自己病情的严重,停了一会,他又吩咐:“桑先生与我分别已经十多年了,戊戌年匆匆一见,距今又整整十一年了。我时常想起他,有许多话要跟他说。你要念扔想办法尽早与他的母亲联络上,请桑先生夫妇到京师来住一住,再不来,今生今世怕不能见面了。”

    “爹,别胡思乱想了,您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好好保养身体,老朋友见面时,才有精力说话哩!”

    仁权虽如此劝慰着,但心里对老父此番的病况着实担忧。他在信中叫弟妹们随时准备进京,并设法通知桑先生,无论如何要尽快来京与父亲见面。

    陈念礽接到内兄的信后,带着铁政局的两个工役,实地在武汉三镇做了三天的调查。这一查,令一向对中国洋务抱着乐观态度的陈念扔大吃一惊,不仅证实了请愿书上所说的物价涨十倍,而且几乎所有被调查的人都不承认武汉的洋务局厂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实惠,枪炮、钢铁,他们固然不需要,铁路、水电的好处,他们因为无钱,一点都不能享受。即便像布匹这种与他们密切相关的日用品,他们也很少购买。因为生产成本高,售价并不比洋货便宜,老百姓要么买洋布,要么买来自乡村的更便宜的家织布。

    陈念礽面对着这些调查上来的实情,不知如何禀告岳父。说实话,怕他生气,病情加重;说假话,虚夸政绩,又对不住良知。

    他把这些情况如实写在信里,告诉他的继父桑治平。

    这些年来,桑治平和秋菱一直住在香山县城。选择此地度晚年,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秋菱的次子耀韩一家在这里。再则,这里一年四季天气和暖,青草长绿,鲜花长开,令桑治平欢喜不已。

    他朝朝暮暮与南海为伴。滔滔海浪,洗刷他心中的尘垢;无限海域,拓宽他的视野胸襟。旭日东升、星月摇晃的壮阔海景,更鼓荡起他胸臆间消失已久的艺术情愫,他重新拿起了画笔。在最能感受宇宙浩瀚的大海边,他的智慧和灵气得到升华,一幅幅涌动生命精神的画从手中诞生,他和秋菱也从这些画中重获青春。真正是“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年过古稀的桑治平常常会回忆往事,会回过头看一看过去的足迹。但此时他的心绪,跟眼前阳光照抚下的南海一样,平静而空阔。当年是那么地霹雳惊爆、动人心魄,而今都似乎已被岁月长河洗涤得淡泊乎和,被无限时空消解于悄没声息之中。他有时会从心里发出讪笑:当年给肃顺做谋士,弄得偷鸡不着蚀把米,害得自己从此改名换姓;倘若肃顺成功了,又怎么样呢?也不过是肃顺或是皇上手里的一个工具而已。后来,给张之洞做幕僚,奔忙了十多年,说到头,还是为他人作嫁人裳。进一步说,不给张之洞做幕僚,自己做一方督抚呢?湖北洋务的困境和革命党欲推翻朝廷的现实,让桑治平的头脑日渐清醒过来,即便做一方督抚也将会一事无成!在与秋菱相处、与画笔为伴的日子里,桑治平终于领悟到,只有爱情和艺术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永恒!功名也罢,地位也罢,其实都是以出售自身为代价。它只是一种交换,犹如农夫以谷换布、商人以货易银一样。

    淡漠了功名和地位,并不意味着淡漠情感和友谊。在过去的生命历程中,那些以情谊留在桑治乎脑中的人,在天风海雨冲刷下,尘埃去掉后他们的形象反而更加清晰了。排在第一的自然就是张之洞。那年身肩晋抚之命的张之洞驱车古北口,礼聘他出山。古北口月夜,两人约法三章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这份别于世俗的道义相交,令他永生不能忘怀。

    他也很想见见张之洞,向他谈谈别后十余年间他的这些新的人生体会。现在张之洞已奉召进京,他定居在香山城,一南一北,相隔四五千里之遥,要见一面也真难啊!

    这一天,他接到了念礽从武昌发来的急信,方知张之洞已病得不轻,渴望在有生之年再见见面。桑治平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相聚了,再远再难也得去。秋菱自从离开京师,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四十多年了,大内都换了三四位皇上。京师是啥样子了,秋菱多想旧地重游啊!老夫妻决定携手北上。好在海路早已开通,两人身体都还硬朗,一路坐船去京师不成问题。于是,他们从香山坐船到香港,再从香港换上英国的海轮沿海岸北上,直抵天津,再由天津转火车。沿途花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待到一脚踏上前门月台时,京师早已是和风拂面的初夏了。

    经过治疗调理后,张之洞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销假理事了。这次见到分别十余年的老朋友,他更是心情兴奋,病又好了几分。陈衍见到桑治平后更是倍加欢喜,只是谈起铸钱而招致湖北物价猛涨时,颇为内疚。桑治平安慰道:“物价上涨,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据香山一带的老华侨说,西洋各国物价上涨是普遍规律,故西洋人不存钱,有一个花一个。再说,这当十当二十的铸钱法,湖北不做,别的省也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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