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梃、燕儿小两口走了过来,向着张之洞和桑治平双双跪下,叩了一个头。张之洞笑着说:“亲家,仁梃做了你十二年学生,从今日起,是学生又兼女婿了,你可要替他多尽一份心哦!”
桑治平望着眼前的新郎官,心里自是欢喜不尽。十二年来,朝夕相处,小窗课读,十岁少年郎今日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桑治平对仁梃的感情,早已超过通常的师生情谊。张之洞的话提醒了他:如今家已成了,业如何立呢?总不能老做读书郎吧!张家的二公子今后该以什么作为自己的事业?
桑治平也笑着说:“是呀,仁梃该自立了,过些日子我要和他谈谈立身建功名的事。你做父亲的应该先替他谋画谋画。”
接下来,念扔和准儿也在秋菱和张之洞的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头。张之洞端坐不动,秋菱见准儿向她行这样的大礼,心中颇觉不安,身不由己地站起来,一边说着“不敢当,不敢当”,一边忙扶着准儿,让她起来。张之洞也赶紧站起来,扶着秋菱的肩头说:“亲家母,你坐着。她是你的媳妇,向你磕头,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能说不敢当?你不要扶她,她年纪轻轻的,自己能起来。”
说得秋菱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又回到椅子上坐好。看着儿子和媳妇双双站起,弯腰侍立一旁,她心里甜蜜蜜的。二十多年来的含辛茹苦,仿佛由小两口的这一拜而全部补偿了。
念礽没有向桑治平跪拜行大礼。他至今也不知道,这个乎日以表舅相称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桑治平以无限深情看着眼前光彩夺目的儿子,心里有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欣慰之感。这些年来,面对着日渐成为湖北洋务栋梁的念礽,桑治平多少次想亲口对他说一句:孩子,我就是你的亲父亲,你是我的亲骨肉。但他牢记秋菱的叮嘱,话到嘴边又强咽下去了,并且决定一辈子都不对儿子说出这个真相。
儿子做了张之洞的女婿,无疑为他今后西学长才的施展提供了更为宽广的舞台。这是儿子的造化,也是他的安慰。对照儿子看看自己,桑治平有一种深切的落伍感。岁月在推移,时代在前进,导中国于富强的学说看来不应再是管仲与桑弘羊之学了,而应该是西洋之学。在这方面,自己一窍不通,如今的弄潮儿应是儿子一辈了。“且把艰巨付儿曹”,桑治平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曾国藩的父亲的这句名言来。是的,自己该歇息了,富民强国的理想,也只有念扔他们才可以去实现。
“夫妻同拜!”
梁鼎芬有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以示他的尽职尽责。在悠长的拖音中,两对新人面对面地互相弯了弯腰。
对于中国人来说,所谓拜堂成亲,便是通过这样的三次礼拜后,从此就将命运结合在一起,人们都祝福一对新人同甘共苦,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携手走完未来漫长的人生之途。
松竹厅里的半数宾客都以为婚典就要结束了,有的正准备离席,过一会儿再去闹洞房。这时,只见梁鼎芬突然又高声叫起来:“请梁崧生先生上来,为新人赠送婚戒。”
这是什么礼节?正要离席的宾客们赶紧又坐下,满是兴趣地等待着新的花样出现。
一向注重仪表的梁敦彦经过剃发修须整齐装束后,今夜益发显得精神干练。他一手托着一个五彩织锦方盒快步走到前厅,对着满厅宾客说:“衙门众幕友为祝贺二公子与桑小姐、念扔和大小姐的大喜,凑了点钱,打了两对纯金戒指,委托我出面,赠送给他们。洋人结婚的时候,有一个双方互赠戒指的仪式,我今夜受众人之托,禀请张大人的同意,为两对新人主持这个洋仪式。”
总督大人的娶妇嫁女,居然要插进一段洋人仪式,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稀奇事儿,顿时,满厅的男宾女客们个个兴致沸腾开来。
两对新人事先已知道了这个额外加的程序,他们同样也满怀着新.奇之感来参与。
现在,梁敦彦走到新人们的面前,对着四张充满喜悦和羞涩的笑脸说:“我来为你们主持互赠婚戒的仪式。”
说着走到仁梃两夫妻面前,从一个织锦方盒中拿出一对金戒指来,将其中那个小巧点的戒指交给仁梃,再将另一只较粗大的戒指交给桑燕。然后大声说:“仁梃,不论今后是富贵还是贫贱,是健康还是患病,你将始终如一地爱着燕儿吗?”
仁梃的脸涨得红通通的,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是的。”
仁梃这个尴尬的表演,招来满厅快乐的笑声。
“好!”梁敦彦点点头。“那么,你把手中的戒指给燕儿戴上。”
司仪的话说了好长一会儿,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底下的人在起哄了:“二公子,给新娘子戴上呀!”
仁梃越发不好意思了。
梁敦彦只得走拢去,轻轻地对仁梃说:“二公子,快戴吧!燕儿在等着你呢!”
又对蒙上头巾的燕儿说:“把右手伸出来吧!二公子要给你戴戒指了!”
燕儿什么也看不见,还以为仁梃真的已伸出了手,于是把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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