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吊非吊似哭非哭地喊道:“润芝先生,为了一点蝇头之功、萤火之名,你五十岁就死了,值得吗?”
张之洞轻轻地说:“好像是吴秋衣在说话。”
“这是个极有趣的人,我去会会他。”
“不要打扰他,且听他说些什么?”
两人侧耳听时,只见沉寂一会的祭堂里,又响起了浓重的四川口音:“润芝先生,我是四川的一个布衣小民,久闻您的大名,这次来武昌,特为到此来看看你的祠堂。世上都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你自己也一定以伟男子自居,殊不知,都大谬不然。”
张之洞听了这话,眉头皱紧起来。桑治平却因此更增加了兴趣。
“你若不死的话,今年还只有八十岁,正是儿孙满堂、四世同乐的时候。春风观花,冬日晒背,与邻下棋,含饴弄孙,人生有几多乐趣可供八十老人享受。你却为筹谋粮饷,为调和人事,为算计别人,为卫护爵禄而日夜不安,终于呕血而死,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留下。你以为你是为了朝廷百姓,而今,朝廷依旧腐败,百姓依旧困苦。你以为你是为了自己的身后之荣,而今才过三十年,你的祠堂便已颓废如此,冷清如此!再过三十年,怕连这个祠堂都不复存在了,谁还知道有你这个胡宫保胡文忠公!人生只有这一回,你不舒心畅气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偏要天天提心吊胆、寝食不安,用三十年阳寿换取这一座冷庙、半幅画像,你值得吗?我的润芝老前辈呀!”
祭堂的大声喊叫停止了,从脚步声听得出,说话的人正在向门外走去。桑治平说:“我们出去和他聊聊吧。这个老朋友是个有自己头脑的人。”
张之洞凝神片刻说:“让他走吧,不要坏了他的情绪,改天我们再到归元寺去看他。银子还没消息,我现在最想的是这桩事,不知是卡在户部,还是卡在海军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