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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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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三点(闹钟时间),一位军官走进牢房。数周以来,这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位军官,此人年纪很轻,经验不足,甚至连被他刮得过狠的左上侧髭须的形态都暴露了这一点。他仿若一个学童首度走上领奖台那般拘谨,讲话也很唐突,意在让人以为他拥有一种实际并不具备的力量。他说:“昨晚,镇上发生谋杀案。死者有政府军的副官,一位中士和一个骑单车的姑娘。”他补充道,“对那姑娘,我们无话可说。我们容许法国男人杀死法国娘们儿。”显然,他事前对这番演说经过深思熟虑,但讽刺得过了头,说出来跟业余演员的表现一样。整个场面就如拙劣的伪装般不真实。他又说:“你们清楚自己在这儿是干什么的,过得舒坦,口粮充足,而与此同时,我们的人却在干活,在打仗。那么现在,你们必须付旅店的房费了。可别怪我们。怪你们那帮杀人犯吧。我接到命令,在这个集中营里,每十人中枪毙一个。你们总共有多少人?”他厉声喝道,“报数!”犯人们神情阴郁地遵命:“……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他们明白,他不数也知道结果。这只不过是他拙劣表演中不肯被牺牲掉的一句台词。他说:“那么,你们的配额就是三个人。我们不管是哪三个。你们自己选吧。葬礼明早七点开始。”

    这番装模作样之后,他们能听到他刺耳的脚步声在沥青路上渐渐远去。夏瓦尔琢磨了一下哪个音节是被刻意表演出来的——“晚上”、“姑娘”、“除了”,或许是“三十”,但是“人质”这个词肯定在内。

    众人缄默许久;之后,一个名叫克洛夫的阿尔萨斯人开了口:“怎么,咱们还得自告奋勇吗?”

    “废话,”一个戴夹鼻眼睛、年长而瘦削的职员说,“没人会自告奋勇。咱们得抓阄。”他又补充道,“除非大家认为应该按年龄排序——最大的排第一。”

    “不,不行,”另一个人说,“这不公平。”

    “这是自然之道。”

    “连自然之道都算不上,”又有个人说,“我有个小孩,她五岁时就死了……”

    “我们必须抓阄,”市长口气坚决,“只有这样才公平。”他坐在那儿,双手仍按在腹部掩藏他的表,但整个牢房分明都听得见它硬生生的嘀嗒声。他又说:“未婚的来抓阄。结了婚的不该算在内。他们担负着责任……”

    “哈,哈!”皮埃尔说,“我们可看透了。结了婚的为什么就能逃掉?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想必结婚了吧?”

    “我没有妻子了,”市长说,“我现在是单身。那你……”

    “结婚了。”皮埃尔说。

    市长开始解怀表,他得知自己的对手可以安然置身事外,似乎证实了他的信念:自己作为拥有时间的人,注定将成为下一个受难者。他的视线从一张张脸上扫过,最终选择了夏瓦尔——或许是因为只有他穿着马甲,正适合承接怀表。他说:“夏瓦尔先生,我想让你替我拿着这块表,假如我……”

    “你最好找别人,”夏瓦尔说,“我没结婚。”

    年长的职员又开口了。他说:“我是结了婚的。我有发言权。这事咱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每个人都得抓阄。这可不是咱们最后一次抓阄,你们想想看吧,如果咱们这个牢里出现一个特权阶级——有人一直活到最后,那会是个什么局面呢。你们当中余下的人很快就会开始记恨我们,我们感受不到你们的恐惧……”

    “他说得对。”皮埃尔说。

    市长复又系好怀表。“随你们的便,”他说,“可如果收税时也这样的话……”他做了个绝望的手势。

    “咱们怎么抓?”克洛夫问。

    夏瓦尔说:“最快的方法是从一只鞋里抽出带标记的纸签……”

    克洛夫轻蔑地说:“干吗要最快的方法?对我们有的人来说,这将是最后一次赌博。我们至少也得享受过程。我提议抛硬币。”

    “这行不通,”职员说,“抛硬币机会不均等。”

    “唯一的方法就是抓阄。”市长说。

    职员牺牲掉了一封家书来准备纸签。他将家信迅速地读了最后一遍,接着将它撕成三十块碎片。他用铅笔在三片纸签上打了个叉,然后将每个纸片折起来。

    “克洛夫的鞋最大。”他说。他们在地上把纸签打乱了,随后将它们放进鞋里。

    “咱们按字母顺序抓。”市长说。

    “从Z开始。”夏瓦尔说。他的安全感动摇了。他撕着嘴唇上的一块干皮,迫切地想要喝一杯。

    “就按你说的,”卡车司机说,“有人比弗瓦曾靠后吗?那我抓啦。”他把手插进鞋里,仔细翻找了几遍,仿佛他心里想着某个特定的纸片。他抽出一个,打开来,震惊地盯着它看。他说:“就是它了。”他坐了下来,摸索出一支香烟,但当他叼上烟以后,却忘了点火。

    夏瓦尔心中充斥着莫大的喜悦,喜悦之中掺杂着羞惭。他似乎感到自己已经得救了——二十九个人要抽,而只剩两张带记号的纸签。概率突然间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倾斜了,从十比一到十四比一。菜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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