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通了丁采臣的电话。秘书台传来的录音显示,他暂时不方便接听我的电话。我留下了自己的号码,随后就陷入了心烦意乱的等待中。还好,差不多二十分钟之后,丁采臣把电话打回来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弱而温和,却异常清晰。我做了自我介绍,并马上提到我和蒋颂平的关系。然后,我跟他说了说正在为他搭配的这套音响——其大致配置、性能和交货时间。对方很有耐心地听着,无论我跟他说什么,他总是用一个字来回答,那就是“好”。
应当说,在我刚刚跟他通电话的时候,我并未发现这个人有任何异常,或者如蒋颂平所警告的,有什么神秘和危险。他显得彬彬有礼,至少声音听上去如此。有两次,他提醒我说慢一点,因为信号有点不太好。当我向他吹嘘这套系统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听觉感受时,他甚至还呵呵地笑了一声,反问我道:“哦,是吗?”
如果说我们在电话交谈中有那么一点令人疑惑之处,我觉得,怎么说呢,他的声音有点心不在焉。好像是刚刚睡醒,反应略显迟钝。另外,在跟我说话时,不知为何,总在哼哼唧唧。最后,我告诉他,这套系统的总价大约在三十九万元左右,并问他能否预付一部分款项。对方立即爽快地对我道:“这不是问题。这样,你告诉我一个银行卡号,我把总价款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一,你看可以吗?也就是说十三万,先打到您的账上。您看这样行不行?”
我报出了招商行的卡号。出于稳妥起见,我要求对方重复一遍银行卡上的数字。电话里再次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坐在马桶上,没法记录。好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点腹泻。这样吧,你把开户名和卡号发到我的手机上,我让人把款子给你打过来。”
我随即将卡号给他发了过去,并附了一个短信,要求对方收到卡号之后,回复确认。我的谨慎并非不可理喻——这毕竟是我从事胆机生意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我得保证它万无一失。但没想到,丁采臣随后的短信回复,却让我猛然间大惊失色:虎坊桥西里,三十七号院甲。事若求全何所乐?干吧。多带几个人去。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很显然,这是一条错发的短信。也就是说,丁采臣忙中出错,将本应发给别人的信息发到了我的手机上。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本来也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地方。但细细揣摩这个短信的内容,不知怎么搞的,我对这位客户的疑虑和担忧,开始急剧地增加。我说过,我对别人的隐私毫无兴趣,凡事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好奇心。本来,我可以再给丁采臣发封短信,提醒对方发错了信息,可我无法让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直觉,我那总是要被验证的直觉,不允许我这么做。你知道,在当今社会,无意间获悉对方的重要隐秘,会有怎样的麻烦和风险,是不消多说的。
好在五分钟之后,丁采臣的确认短信再度出现:卡号收到,请放心。大约十六天后,当我第十七次来到楼下的邮局,去自动取款机上查看银行卡时,丁采臣的十三万预付款已如数到账。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并为自己的多虑、为自己半个多月来的失眠和胡思乱想而感到羞愧。我总是没有来由地把事情往坏处想。
看来,疑神疑鬼这个老毛病,得好好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