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印象、无知、粗野的手势、粗豪的语言、丝毫未受理智腐蚀的肌肉所具备的野蛮的忧郁,也同样是由于他的缘故。
——可是,对我来说,这种可恶的嗜好,从一开始就已经在道理上包含着不可能。大概再没有比肉体的冲动更有道理的东西了。透过理智的理解一开始出现,我的欲望就马上衰颓。连被对方找出的仅有的理智,也会强迫我作出理性的价值判断。在像爱这样的相互作用上,对对方的要求,理应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要求。因此希望对方无知的念头,即使暂时也罢,也是要求我绝对的“对理性谋反”。而这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要警惕,不要跟未被理智侵犯过的肉体的所有者,即赌徒、船夫、士兵、渔夫等交谈,并且只能以热烈的冷淡,远远离开他们,仔细凝望他们。也许只有语言不通的热带未开垦地是适宜我居住的地方。如此看来,对未开垦地沸腾般激烈的夏天的憧憬,早在幼年时代就存在于我的心底了……
却说白手套的事。
我的学校在举行仪式的日子里,按惯例上学要戴白手套。贝扣在手腕上闪烁着沉闷的光,戴上背面缝上三条冥想般的线的白手套,就会让我浮想起这样的印象:举行仪式的礼堂的微暗,临放学回家时发给的小盒盐濑点心,某日在途中蓦地扬起欢快的哄闹声,像挫折般的晴朗的聚会日。
这是冬天的节日,确切地说是纪元节。那天早晨,近江也是罕见地一大早就到学校来了。
离整队还有一段时间。把一年级同学从校舍旁的浪桥上赶走,是二年级同学的冷酷的乐趣。表面上,二年级同学分明是瞧不起浪桥这种小孩游戏,可他们心中对这种游戏还是留恋的。他们硬把一年级同学撵走,实际上也并非真想玩这种游戏,只不过是半带讥讽地佯装着玩,逞逞威风罢了。一年级同学在远处围成一个圈,眺望着二年级同学带点炫耀意识的粗暴比赛。这种游戏是通过让对方从适度摇荡的浪桥上摔落下来,以决胜负。
近江双脚踩在浪桥的正中央,其架势活像被穷追得走投无路的刺客,不断警惕着新的敌人。同班同学无人能与之匹敌。已经有好几个人跳上浪桥,都被他那敏捷的手砍倒,压碎了朝阳照耀下的光闪闪的霜柱。每逢这个时候,近江像拳击手那样,握紧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举到齐额的地方,格外招人喜欢。一年级的同学连被他撵走的事都抛诸脑后,为他喝起彩来了。
我的视线紧追着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它精悍而又奇妙地、准确地活动着。他的手犹如狼或什么幼兽的爪,犹如箭翎不时划破冬晨的空气,劈在敌手的侧腹。有时被打落下来的对手,腰部撞在霜柱上。近江在击落对手的瞬间,欲图恢复倾斜的身体的重心,这时偶尔也会在铺着一层闪光薄霜的容易滑倒的浪桥上,显出踉踉跄跄的样子。但是,他那柔韧的腰力,再次让他恢复那刺客般的架势。
浪桥无表情地左右摇荡,呈现那有条不紊的波动。
……看着看着,忽然一股不安的情绪袭击了我。这是一种使我不可解的坐卧不安的情绪。像是从浪桥的摇荡而来的眩晕,其实又不是。可以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眩晕,也许是由于看到他的危险的一举一动,害怕内心的平衡将被打破的不安吧。在这种眩晕中,还有两种力量相争。一种是自卫的力量,另一种则是更深邃的、更大的、企图瓦解我内在平衡的力量。这后一种力量,是人往往无意识地委身于它的、微妙而又秘密的自杀的冲动。
“什么呀,都是胆小鬼!没有人敢上来了吧?”
近江在浪桥上,一边轻轻地左右摇荡着身体,一边把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插在腰间。在朝阳下,帽上的镀金徽章闪烁着金光。我从没看过他这样的美。
“我来!”
我以愈发激动的心情,正确衡量自己脱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在被欲望击败的瞬间,我总是这样子的。我走到那里,就站在那里,这对于我,与其说是难以避免的行动,毋宁说是预期的行动。所以多年以后,我有时还是会把自己误认作“有意志的人”。
“算了,算了。你肯定要输的!”
我被嘲弄的欢声所簇拥,从一头向浪桥走去。刚要跨上浪桥,却差点滑了一跤,又激起了大伙哄堂大笑。
近江挂着一副滑稽的面孔迎接了我。他竭力做鬼脸,模仿滑稽的动作让我看。还晃动戴着手套的手捉弄我。在我的眼里,这手指就像向我刺过来的危险的武器的刀尖。
我的白手套和他的白手套相互碰撞了好几次。每次碰撞,我都被他的手掌的力量所推动,身体失去了平衡。莫非他打算尽情地捉弄我?我觉得了,他在有意调整力量,不让我过早失败。
“啊,危险!你简直太棒啦。我输了,险些掉下去啦……瞧!”
他又伸了伸舌头,佯装要掉下去的样子。
看到他这副滑稽的表情,他自身的美不知不觉地在遭到了破坏,这对我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我被他步步逼近,把眼帘垂了下来。他钻了这个空子,用右手劈了我一下。为避免整个掉落下去,我的右手条件反射地紧紧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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