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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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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种勃勃有生气的洁白牙齿啊!

    随着靠近看清楚这张笑脸之后,我的心却被闭锁在难以自容的畏惧中,把方才呼喊“喂”时的那股子热情全然忘却了。因为理解阻碍了我。因为他的笑脸可能是为了掩饰“被理解”这个弱点,与其说是伤害了我,莫如说是损害了我所一直描画的他的形象。

    看到他在雪地上画着他的OMI的巨大名字的一刹那,连他的孤独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已经半无意识地了解到了。诸如他这样一大早就到学校来的动机,连他自己也未必能深刻了解的本质性的动机。——假使现在我的偶像就在我的眼前,精神屈服地辩解说“我是为了打雪仗才提早来的”,那么我内心将会丧失远比他所丧失的骄矜更重要的东西。我焦虑,觉得自己必须开腔了。

    “今天玩不成打雪仗啦!”我终于说话了。“我本以为雪会下得更大呐。”

    “嗯。”

    他露出了一副扫兴的神情。他那壮实的脸颊的线条又变得僵硬起来,他对我的那种可怜的蔑视又复苏了。他的眼睛欲图把我看作是小孩子,又放出了可憎的光芒。关于他在雪地上写的文字,我什么也没有问。他内心的一部分对此表示感谢。而他欲图抵抗这种感谢的痛苦,却使我倾倒了。

    “哼,瞧你戴的手套,像小孩子的玩意儿嘛。”

    “大人也戴毛线手套呀。”

    “真可怜,你大概没体会过戴皮手套的感觉吧……瞧!”

    他突然把被雪濡湿了的皮手套按在我的发烧的脸上。我把身子躲闪开了。我脸颊上燃烧起活脱脱的肉感,它像烙印似的残留下来。我感到自己用非常清澈的目光在凝视着他。

    ——从这个时候起,我爱上了近江。

    如果允许我用这种粗俗的说法,那么对我来说,这是有生以来的初恋。很明显,这种恋爱是同肉体的欲望联结在一起的。

    我渴望夏天,哪怕是初夏的到来。我以为这个季节会给我带来看到他裸体的机会。我还抱有更深一层的隐蔽的欲望,那就是我盼望看到他的那个“大家伙”。

    在我的记忆里,两种手套犹如电话串了线。这副皮手套同下述举行仪式那天所戴的白手套,不知哪种是记忆的真实,哪种是记忆的虚假。也许皮手套更适合于他那粗野的容貌。或者也许正因为他的容貌粗野,白手套才更适合呢。

    虽说是粗野的容貌,但留下的印象也只不过是混杂在少年们之间的唯一一张司空见惯的年轻人的脸。他的骨骼粗壮,个头却比我们当中最高个的学生矮得多。只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很像海军士官的军服,非常威严,穿在尚未完全成人的少年身上,往往就很不合身。唯独近江穿上自己这身制服,就洋溢着一种充实的重量感和肉感。理应不止我一个人用充满忌妒和爱的目光,看着他那从深蓝色哔叽制服上可以窥见的肩膀和胸脯的肌肉。

    他的脸上始终浮现出某种所谓阴暗的优越感。这多半是属于愈受害就愈发燃烧起来的东西。留级、被逐……这些悲惨的命运,似乎可以认为是一种受挫折的意志的象征。是什么意志昵?我漠然地想象着,那无疑是一种由他的“恶”的灵魂所驱使的意志。而且,这种大阴谋肯定连他自己也还不十分明白。

    怎么说呢?他的浅黑色圆脸颊隆起不逊的颧骨,形状漂亮、肌肉厚实、不太高的鼻子下面,搭配着两片令人感到惬意的线条流畅的嘴唇,和一个结实的下巴颏,从中可以感受到他浑身充溢的血液在流动。那里只有一个野蛮的灵魂的衣裳。谁能从他那里期望到他的“内面”呢?我们所期待他的,仅仅是我们对遥远的过去所忘却了的那个未知的完整的模型。

    有时他心血来潮,就会走过来偷看我所读的、与我的年龄不相称的深奥的书。我一般都是带着暧昧的微笑,把书藏了起来。这并不是出于羞耻。而是因为我对诸如他对书籍之类感兴趣、他让人看出不高明、他会变得讨厌自己的无意识的完整性等种种估计感到很痛苦。是因为对这个渔夫忘却了爱奥尼亚的故乡感到很痛苦。

    无论在课堂上或在运动场上,我总在盯视着他的身影,终于塑造出他的完美无缺的幻影。也许由于这个缘故,从记忆里的他的形象是找不出任何一点缺陷来的。在这种小说的叙述中,人物的某些特征、某些可爱的脾气、某些使人物显得栩栩如生的不可或缺的缺点,从记忆里的近江身上是无法找出任何一点来的。另一方面,我却可以从近江身上找出无数别的东西。那就是找出他身上存在着的无限的多样性和微妙的神韵,诸如一般生命的完整性的定义,找出他的眉毛、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脸颊、他的颧骨、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脖颈、他的咽喉、他的血色、他的肤色、他的力量、他的胸腔、他的手,以及其他无数的东西。可以说,这一切我从他身上都找出来了。

    以这些东西作为基础进行淘汰,终于形成了一种嗜好的体系。我之所以爱有理智的人,是由于他的缘故。我之所以不被戴眼镜的同性所吸引,也是由于他的缘故。最后,我之所以开始爱上力量、充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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