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得以出版。
虽然我做了大量删节,意第绪文的原稿依然太长。子夜出版社规模很小,但声望颇佳,杰罗姆·林登是该社传奇式的领导,他担任了本书法文版的编辑,他又对法文译稿大加删节。我接受了他的决定,因为担心有些东西过于冗长,惟有素材才是最重要的。我更担心自己讲得太多而不是太少。
举个例子,在意第绪文版中,本书的开头是几段悲观的沉思:
太初有信——却很幼稚——有信任——却是徒然——有憧憬——却很危险。
我们相信上帝,信任人,在我们的想象中,人人都被付予了舍金纳的神圣火花,我们的眼睛和心灵都能看见上帝的形象的光影。
这就是我们苦难的本源,如果不是原因的话。
在意第绪文原稿中,有些段落谈到了我父亲和犹太人的解放。为什么新译本不包含这些?或许,这些段落太私人化了,只与个人有关,它们应当消融在字里行间。但是:
我记得那个夜晚,我一生中最令人惶然悚然的夜晚。
“……埃利扎,儿子,过来……我要跟你说点事……只跟你一个人说……来,别离开我,埃利扎……”
在极度悲伤的时刻,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没有动。
叫我到他身旁,那是他在极度痛苦中的最后愿望,那时,灵魂正从他破碎的躯体中挣扎出壳——而我却没有让他如愿。
我害怕。
害怕挨打。所以,我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
我没有冒着丧命的危险跑到他身旁,抓住他的手安慰他,告诉他我没有抛弃他。我就在他身旁,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但我没有这样做,我依然躺在床板上,请求上帝别让父亲喊我的名字,不要呼喊。我怕极了,怕党卫军大发雷霆。
实际上,父亲已经丧失了意识。
但是,他那揪心扯肺的声音穿透了岑寂,依然在召唤我,仅仅召唤我一个人。
“怎么搞的!”党卫军突然发起火来,使劲打父亲的头,“安静点儿,老家伙,安静点儿!”
父亲已经感受不到棍棒的打击了,我却感受到了。但是,我没有任何反应,听任党卫军殴打父亲,我感到他就在死亡的魔掌下。更糟糕的是,我很生气,因为他的呻吟和呼唤激怒了党卫军。
“埃利扎!埃利扎!来,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那么远,又那么近,但我一动都没动。
我绝不会宽恕自己。
我永远不会宽恕把我推向绝境的世界,它把我变成一个冷漠的陌生人,唤醒了我内心深处最卑劣、最原始的本能。
我的名字是他的遗愿。我却没有对那声呼唤做出回答。
在意第绪文版中,本书的结尾部分没有采用镜像式的手法,而是对现状做了忧郁的反思:
迄今为止,布申瓦尔德集中营关闭不到十年,我却发现世人遗忘得极快。今天,德国是个主权国家,德国军队复活了。伊尔斯·鲍什——布申瓦尔德那个臭名昭彰的施虐狂,已被允许生儿育女了,过上了舒适的日子……战争罪犯们在汉堡和幕尼黑的大街上信步徜徉。过去被抹煞了,无声无嗅地泯灭了。
今天,德国和法国,甚至美国,都有一些反犹太主义者,他们对世人说,六百万犹太人惨遭杀戮的“故事”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许多人不了解真相,很可能信以为真,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要么就是后天……
我并不天真,认为一本薄薄的小书就能改变历史的进程,唤醒世人的良心。
书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影响力了。
今天缄口不语的人明天依然会缄口不语。
读者有权力问,老译本已经流传了四十五年,为什么还要搞一个新译本?如果不是因为信念,不是因为旧译本不够好,我为什么要等待如此之久,才用一个更优秀、更贴近原作的译本替代旧译本?
我想这样回答,早先我是一个无名无嗅、初出茅庐的作者,我的英语不大好。当英国出版商告诉我他找了一个翻译后,我已经求之不得。后来我读了那个译本,感觉也不错,但之后再也没有读过。自那以后,我的许多作品都由妻子玛莉昂担任翻译,她了解我的声音,比别人译得更好。我很幸运,当法拉、斯特劳斯和吉罗斯请她准备一个新译书时,她欣然接受了。我相信读者会欣赏她的译作。实际上,正是由于她孜孜不倦的编辑和加工,我才能够改正和修订许多重要的细节。
于是,我重读了多年前的旧作。我很高兴没等多久新译本就出来了,但我还是颇感困惑,我的文字贴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