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
我一把夺过背心来:“拉倒吧!光我这件背心还是两元多买的呢!”
他说:“可你这背心都快破了!”
我说:“但它的纪念性是无价的!‘毛主席万岁’五个字是蒙文写的!是‘草原英雄小姐妹’亲笔写的!你想一元钱一个字就买去呀?‘毛主席万岁’五个字就那么不值钱啊?她们的签名就白送给你啦?一分钱也不算啦?十年二十年后,要成立个‘文化大革命’纪念馆什么的,我这破背心是有展览意义的!”
他说:“那我承认,那我承认!还是你要个价吧!”目光盯着我的背心,象个在行的古董商盯着一件稀世古董。
我说:“红卫兵要做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模范。咱俩都是红卫兵,买卖要公平。我也不多要你钱,你给十五元吧!”
他犹豫着。
我说:“少于十五元我是绝不卖的!谁在‘大串联’中不想带回几件有重要纪念意义的东西呢?我是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才肯……”我真羞于说出那个“卖”字来,便又坦率又巧妙地这么说下去:“白白送给你吧,我舍不得。我不过是象征性的与你交换,你也应该理解我的心情……”
他仍犹豫着。
我见他犹豫不决,唯恐“交换”不成,便从草垫子下摸出那块矿石,往背心上一压,用不惜血本大牺牲的语气说:“十五元,两件难得的纪念品都归你!”
他终于开口了,只吐出一个字:“好!”
我用背心包起矿石,往他腿上慷慨地一放。同时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也立刻从兜里掏出钱包来。他钱包里的钱真不少,不是拾元一张的,就是五元一张的。厚厚的一叠,大概有一百多元。我们全家两个月的生活费才一百元。能带这么多钱进行“大串联”,令人羡慕啊!都说上海人“抠门儿”,我算信了!他有这么多钱,刚才却只想掏五元!早知他是个“百元富翁”,我就狠敲他一笔了!我有些后悔莫及。我若有经验,沉着点,兴许完全没必要再加上那块矿石。或者矿石另议价,五元八元的准也能“交换”出手。
他给了我一张拾元的票,一张五元的票后,又问:“你还有什么有纪念性的东西吗?”
我说:“没啦。就这两件,你也可以向许多人大大炫耀了!”
他高兴地笑了,拿走我的背心和矿石,回到他的睡处,放入他的小皮箱,上了锁。
看门的老头来通告大家:无论谁,只能在此住三天了。三天内必须离开,因为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经检阅过我们了。这里即将开始接待下一批进京的红卫兵。
我还他大衣。
他说让我继续穿着盖着,走时还他。
那老头是我在“大串联”中遇到的第一个大好人。如今我也是一个北京人了,无数次路过地质博物馆那条胡同。每次路过,都会想起他。他肯定早已退休了。也许已经去世了。第二十章
二月中旬,哈尔滨市,不,“东方红城”几所全国闻名的重点大学——军事工程学院、工业大学、建筑工程学院、黑龙江大学、哈尔滨师范学院的学生造反派,与几座大工厂——轴承厂、量具刃具厂、锅炉厂、一机厂的工人阶级造反派联合起来,一举夺取了省市各级各方面的领导大权。继上海“一月风暴”之后,在全国第二个成立了“三结合革命委员会”。《红旗》杂志、《人民日报》同样发表了热烈欢呼式的社论,颂之为“东北新曙光”。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政治局、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同样向他们发来了贺电。而当时,政治局已名存实亡,完全由中央文革把持了。
黑龙江省“三结合革命委员会”主任潘复生——兼黑龙江省军区政委。第一副主任汪家道是省军区司令员。常委中只有一位大学生造反派——哈尔滨师范学院的范正美。他因首创“柳河干校”而在全省乃至全国的大学生造反派中享有威望。毛主席高度赞扬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新生事物”,是一个“伟大的创举”。《红旗》杂志、《人民日报》连篇累牍地发表向全国推广“五·七干校”宝贵经验的大块文章。
哈军工“红色造反团”和“八·八团”第一次赴京谈判后,起初参加了“八·八团”的毛远新宣布退出“八·八团”,转而加入“红色造反团”。毛远新同时公开发表在北京毛主席与之谈话的内容:不要站在文化大革命的对立面,不要站在保守派的一边,要坚定地站在真正的革命造反派一边,要同真正的革命造反派一起向“走资派”进行斗争……
毛远新的反戈一击,对“八·八团”是一次最沉重的打击。“八·八团”从此一蹶不振。联合在“八·八团”麾下的各派组织,分崩离析。不久,在中央文革的迫令下,唯一能与“红色造反团”分庭抗礼的“八·八团”宣布解散。旌倒兵溃。“东方红城”便属“红色造反团”的一统天下。
因而完全可以说,黑龙江省及“东方红城”的夺权,是“红色造反团”进行的。潘复生是他们树立起来的“革命干部”。
潘复生“文化大革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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