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讨,但很不深刻,请您允许我借这个机会对自己进行批判吧……”
因她说话时口也对着麦克风,我们听到了。
校长未看她,也未置可否。继续讲话:“这场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将必然从北京深入开展到全国,从社会深入开展到我们学校……”
语文老师就那么微微弯腰站在校长身旁,不死心地等待着校长的讲话结束。
校长直到讲完话也未看她一眼。
她又失去了在全校同学面前公开检讨和批判自己“错误”的机会。
几个同学往楼内搬桌椅和扩音器的时候,她仍怔怔地站在那儿……
口诛方罢,继之笔伐。
各班派同学到总务处领纸、墨、笔,开始大写特写声讨“黑帮”的“战斗檄文”,或画漫画。
我们班首先将一条“坚决站在毛主席一边,誓死同反党反社会主义黑帮血战到底!”的字字巨大的标语贴到了校门两侧——它向全社会声明了我校革命师生旗帜鲜明的立场,也弥补了我们“四好”班没能第一个在全校表决心大会上发言的荣誉损失。
“战斗檄文”尽属“即兴创作”。
我写了一句:“邓拓、吴晗、廖沫沙”,
有同学立刻续一句:“他们三个是一家,”
第三句来得更快:“他们反党反人民,”
第四句早有人想出来了:“你说该杀不该杀?”
大家齐声读一遍,合辙押韵。
“结束在问号上么?问谁呀?”
“还问个什么劲?该杀!”
“对!加上两句——该杀!该杀!!”
“再加一句——打发他们回老家!!!”
更有众多同学从旁提出商榷,补充。
于是一篇“战斗檄文”墨汁淋漓地贴到了走廊上:
邓拓、吴晗、廖沫沙,
他们三个是一家,
他们反党反人民,
你说该杀不该杀?
该杀!该杀!!
打发他们回老家!!!
不久这诗体“战斗檄文”不胫而走,从校内流传校外,成了千万小女孩跳皮筋时唱着很顺口的“革命儿歌”。由一代小女孩传给另一代小女孩,久唱不衰,差不多从一九六六年一直唱到一九七六年……
班主任把我找到了教员室,所有的老师也在舞笔弄墨。
她问:“听同学们讲,你有《燕山夜话》和《三家村札记》这两本黑书?”
我有,但不知老师所问究竟何意,出于一个中学生保护自己的本能,立即摇头否定:“没有,没有!同学们胡说八道!”
她说:“你肯定有!老师要求你贡献出来,当作同学们的批判材料。”
我只好含糊地回答:“也许我有……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回家找找。”
一个正在写“战斗檄文”的老师悬腕止笔道:“姚老师,要是他能找到,先给我们化学教研组批判用吧!我们这些教化学的老师还谁也没看过呢!”言罢,又落笔挥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