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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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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千名国子监学生涌出学馆,石板路上顿时热闹起来。转扇子的、揉眼睛的、辩大义的、招呼自家随从奉茶点的、急匆匆奔去出恭的、立在树下跟小娘子眉来眼去的、讲着蹩脚官话教训昆仑奴的、朝老博士作揖请教的……春娘四周都是异性。

    她谨慎地躲在胖叔身后,不愿跟他们的距离太近。放眼望去,一片黑襆头。

    “活到老,学到老!”四个书童敬职敬业,前后左右架势端起,把春娘护在中央,巡街似的亮嗓子吆喝开道:“学到老,活到老!”

    旁边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选书童讲究的是伶俐聪明眉清目秀,嗬,好家伙,瞧这四位,典型护院悍奴啊。国子监官家子弟齐,斯文儒雅者十之八九,如此嚣张喝道的人可不多见。

    春娘打开扇子遮住脸,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东风轻柔吹过,隐约嗅到了草木香、书墨香,以及她闻惯了的脂粉香。女子佩香与男子不同,春娘悄悄从扇骨缝里往外窥,窥见前面的圆领衫中,裹着鼓鼓的胸脯细细的腰。

    “活到老,学到老!让开,让开!”她的书童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几名女学生纷纷聚到一位深绿衫男子身后,即使不害怕,也拿捏作娇怯可怜的神态,细声寻求依靠:“助教,他们好凶……”

    “活到老,学到老?” 这句话倒喊得颇有志气。崔助教止住春娘一行人:“且停,国子□□止高声喧哗。你是哪个学馆的学生?”

    这人手捧几册书,头戴一梁进贤冠,衣服深绿色绣暗纹,腰里束着银带子。面色看上去很不友善,薄唇寡脸,白日霜降,眼里头寒光泠泠,目光随意那么一扫,便叫胖叔忘了擦汗。

    冬天来了?这眼神冷的能结冰。胖叔断明白他是个不好相与的六品官儿,忙示意四个开道的书童噤声。他把祭酒给的文书展开让崔助教检验:“新入学,尚未择定要去哪个学馆。”

    “薛思,凉国公主之子,年一十九。”崔助教从头读到尾,学馆那一处的确空着。他看看面前的男装小娘子,最近女学生真多……遂折起文书收了,道:“薛思,随某入国子学。”

    薛思正在榻上认真读书。

    枕边各色册子堆了一尺多高,都是今日从书房运出来解闷的。阿宽立在床头缓缓挥着大团扇;阿衣握了小锤子铛铛砸核桃;果仁被阿解剔出来,先在蜜碟内蘸上糖浆,又往炒熟了的芝麻盐中滚一滚,搁进瓷碗里供薛思享用。阿带研开丸药,坐在床尾为郎主敷伤。

    黄书美婢,这才是纨绔的悠闲生活。薛思拈了片蜜瓜,皱眉忍下一声“哎呦”,翻过书页直奔重点内容精读,痛并快乐着。

    “薛弟!”温雄推开门,领进来七八位乐伎。“你的帖子我都送到了。”

    “有劳温兄,坐下一起看?”薛思递给温雄几本书。帖子送到,意味着最近几天谢绝一切探访和打扰,安心养伤。不过,作为补偿,伤好之后他约了九公主以及众多小县主聚宴。

    温雄才看过书名便摇头,直称这都开元十五年了你还在看开元六年的手抄本,太无聊了。

    薛思狡黠一笑,食指叩书道:“温兄此言差矣。书虽旧,订书的线却是今早新铆上去的。你看,我把这摞旧书拆开,几本混在一起随意插叠,另有乐趣。”

    乐伎拨弦吹笛,温雄翻开混订的旧书,果然混得颠三倒四。书皮写着老掉牙的字:“玉簪花”,起头几页是亲王在小花园里戏新婢,接着一截骤然转到了花魁艳压洛阳城,一会儿刀光剑影,一会儿红帐鸳鸯,中间居然还夹入几页“之乎者也”的五经。

    “如何?”薛思趴在枕头上笑问。

    “……罗衫白袜扯了满地,那女子莲足倒勾,嘤咛一声。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温雄呼啦啦向后翻:“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心肝儿,奴家昨夜想了你大半宿,耍个比翼双飞?”

    太重口了……温雄往嘴里抛了颗酸甜梅子,读得津津有味。

    门房送来柳家的书信,春娘进学未归,小厮传至薛思手中。封皮上落着柳八斛的名字。薛思毫不客气地把信皮撕开,抽出薄薄一页纸来。

    阅毕,连纸带封塞进枕下,摸着下巴细琢磨。

    柳八斛什么也没说,信上只写了几行字,都是有名的古画。这是何意?

    “春娘几时散学?”薛思问阿宽。阿宽摇头称不知,薛思想了想,反正她晚上会回来,便把柳八斛那封让人琢磨不透的信抛到一旁,继续他悠闲的伤员时光,包括撵走了一位据说是来给温府小娘子授鞭技的女镖师。

    春娘从巳时跟着崔助教进了国子学,直到未时才瞅准空当向崔助教提问。她牢牢记着此行目的,只想早点问清楚早点离开。春娘恭敬地问:“究竟何为善,何为恶呢?”

    “我们今日讲的是《春秋公羊传》,并非孟子人性之善也。你问善恶做什么。”崔助教负手往外走,他临时需要代课,还有

    别馆课目得赶去,没时间跟这个新学生长篇大论。

    春娘紧紧跟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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