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入国子监只为善恶一事,盼您指点。”
崔助教急着赶路,匆匆撇给她一句:“有耐心否?随某去书馆,课后指点你。”
屋门推开,崔助教冷冰冰的眼神掠过几排书桌,书馆内顿时静了下来。贺子南悄悄扯过一叠厚宣,遮住他弟弟书案上胡乱画出来的长脖子乌龟和四腿青蛙。
春娘候在门外,打算多等半个时辰。崔助教指着空位,示意她也进来听讲。春娘习惯性地欠身致谢,胖叔跟在后头小声提醒:“错了,您现在是男装……”
若搁在外面,肯定惹来众人哄笑。可书馆内仍旧静寂如故,波澜不惊。不是不想笑,不敢笑啊。今天来代最后一堂课的崔助教面冷,万一惹了他,被评为末等可就糟糕了。春娘自知尴尬,不觉红了脸,低头走到最后一排。
终于来了……贺子南扭头看着她,飞快写了张小字条“行错礼不要紧”,想伺机抛过去。
“非礼勿视。”贺子北扯扯他哥哥的衣带,摇头晃脑地比划着口型。
崔助教见案上还有未用完的白芨等物,一眼明了,博士留下来的这半堂课在讲拓字。他伸手捻了捻宣纸薄厚,尚可。举起拳头大小的纺绸布包,问道:“拓包可扎好了?”
“扎好了。”学生们一人拿着两个拓包。
“白芨水呢?”崔助教又问。
“泡好了。”他们案上十八般工具配得很齐。
右边半瓯墨汁,是加入水胶、白矾熬足两刻所制。左边青瓷水丞内,满满一水丞的温水泡白芨。案角放着三寸高的细稯丝刷子、羊毫大排笔、较易吸水的薄宣与厚宣各两沓。
“拓法有二,一曰乌金拓,一曰蝉翼拓。乌金拓色深,蝉翼拓色浅。天花乱坠讲到天黑,你们临到碑前拓不出来也无用。”崔助教边收拾案上诸物,边对学生们说:“今日实地操练。”
实地操练?该不会是去拓碑吧?祖父说碑拓不上墙,尤其是墓碑,损阴德。柳珍阁也从来不收不卖碑石佛头等物。要拓只拓龟甲之类图个稀罕花样,属于老伙计们才做的力气活。这会儿崔助教说要实地拓字,春娘心里一沉,后悔进来听讲。
“喏,同窗,借你用。”贺子北丢给她两个小包子似的白绸拓包。
贺子南随即替她端了白芨水,笑道:“春娘,这是你家老本行呵,想必很精通吧?”
“我、我从未拓过字。”春娘一手拿着一个小白包,不知如何是好。文人拓字临摹,或者拓印石边款,跟柳家做买卖不完是同一回事,她只晓得拓包里裹的是棉花,至于裹几层、为何非得两个拓包,则然不知。
“我们也是第一次。”贺子南把瓯碟笔墨装好,臂肘轻轻碰了碰她,说:“快走吧,已经落后其他人了。小心崔助教拿板子教训咱们。”
春娘忙往后退,抬头看到门口绷着脸的崔助教。很显然他对学生一视同仁,绝不会吝惜多赏几下竹板子:“勿耽搁时辰。”
书馆顷刻空无一人。贺子北拉着柳春娘,一起跟崔助教来到拓字的地方。整整一排石刻倒不是老龟驼碑,春娘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只是历年修缮国子监的记录与题字罢了。
崔助教令他们试着去拓:“先将薄宣纸折好,在白芨水中沾湿。这样有助于让拓纸更好地贴在石面上。沾湿之后再用厚宣吸去多余白芨,展平,覆之。开始吧!”
贺子北跃跃欲试,春娘立在旁边,伸手阻住这个总角小童。她揉了一张厚纸,蘸些清水,细细地将刻石擦遍。风吹雨淋,上面看着干净,终究积了灰尘的。
春娘这个细小入微又讲究的举动,一丝不差落进冷面崔的眼中。他的嘴角动了动,目光难得暖上一回,走到前面振臂呼道:“停!都先擦净石面,再往上覆纸。”
“春娘,你思虑很周到呀。”贺子南拎开一整张浸过白芨水的宣纸。
春娘垂手报以微笑,没给柳珍阁丢人就好。
她本名叫作春娘吗?崔助教踱到他们这块石刻跟前,点点头。
覆上宣纸,拿排笔抹了所有的气泡,再吸去多余的水分,等它慢慢变干。此时,用刷子去捶击纸面,让它在有字的地方完凹进刻痕内,这样拓出来才黑白分明。
崔助教管这个步骤叫“上纸”。
“取笔、蘸墨、涂在拓包上。”崔助教有条不紊指导他们进行下一步:“涂好之后,用白拓包去拍墨拓包,沾染一丁点墨色,小心扑到纸上,注意别洇掉。此谓之上墨。”
“啪啪啪——”
“扑扑扑——”
一时间,拓包连续不断地拍在石面上,击打声响成一片,有点像妇人在河边捶衣。
春娘握着贺子北扎成的小拓包,感觉拓字跟对镜扑胭脂差不多,若太浓,便洇脏了,非得一点点扑
上去,俟它一层层加深变黑,逐渐留出碑上的白色刻字。
才扑打了短短两行字,她的胳膊就开始发酸。力气活啊……涂墨要快,两拓包相拍沾墨要快,拍在纸上还得快!不快的话,墨就变干了。一拓包扑下去只能拍上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