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上去,颠倒壶没什么特别处。它有个大圆肚,有壶嘴、提梁、壶把手。
无非是比普通酒壶更精美些,青釉颜色烧得匀称鲜活、壶身缠枝垂下九瓣莲花、壶嘴做成个哺乳母狮张口呵欠状、凤首凤羽的飞凤提梁、荷叶纹覆在最上面,充作壶盖。
阿宽捧出颠倒壶,伸手去揭荷叶酒壶盖。
纹丝不动。
她以为自己滑了手,撩起一角围裙揩揩手。再揭,依旧揭不开。阿衣立在一旁提示:“颠倒壶莫不是学番国器物拧上去的?阿宽姐,你拧拧看。”
阿宽又去旋拧那片碧青荷叶盖,还是纹丝不动。她揉揉眼睛,端过烛台,俯身仔细察看。摸了摸青瓷颠倒壶,盖子与壶身之间根本就没有缝隙。
“这酒壶……竟将壶盖与壶身烧成一体。”阿宽啧啧称奇。
“柳氏叫它颠倒壶,或许我们得颠倒过来使?”她们纷纷伸手摸壶,的确打不开盖子。
遂将这个青瓷壶翻转过来,底部没了瓷釉,落着红字小款:“柳珍阁”。正中央有孔,五瓣梅花大小。除了壶底的梅花孔和壶嘴两处,通身再没有别的孔洞了。这壶……该怎么用……
阿宽盯了一会儿,说:“从壶嘴灌酒,自梅花孔漏出。我大概懂了,取酒来!”
然而狮子口并非朝下张开,那母狮子扭头去看它身边的小狮子,别着脸。阿宽从酒坛里舀出一勺酒来,左瞅右瞅,对扭头张口的母狮子束手无策。
“怪哉,柳家都收了些什么奇怪东西呀,别是拿错了吧?”阿宽越发觉得温府里的器皿太普通常见。她从小在温府长大,竟然连柳氏的酒壶都不会使。没奈何,一群人抱着颠倒壶去寻春娘请教用法。阿宽敲开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婢子用不了颠倒壶。”
“已经取来了?”春娘放下胭脂盒,额心也贴上花钿了。她两腮显然又补过一层胭脂,在桔黄色的烛光下泛着红晕,夜妆浓重。锦绣丽裳搭在身旁椅背上,符合温府一贯的繁华式样。这才是一位豪族新嫁娘应有的模样,人比牡丹娇艳。
阿衣替她举起新衣裳,赞道:“您这样打扮漂亮许多。”
“漂亮么?”春娘边往耳垂塞金坠子,边看向镜中的自己。比九公主漂亮么?
众婢巴不得多奉承几句,高一声低一声说漂亮。春娘把华美的衣裳在胸前比划一会儿,忽地怔住了,存心攀比?比得过九公主又如何,何况自己答应了薛郎为他的亲人哭丧,华丽打扮做什么……春娘惊醒过来,摇摇头,轻轻撇开它。
阿衣见状,以为春娘不满意。忙问是否需要再挑挑,她保证能找出来更漂亮的裙子。
“不必了,酒呢?来坛香气浓郁的。我亲自去为公主斟酒,以示尊敬。”春娘卸下金簪,走到铜盆前撩水净面。片刻之后,她还是那个规矩素净的柳春娘。阿宽随即奉上颠倒壶。
颠倒壶,一切都是颠倒的。
春娘把壶倒过来,招呼阿宽注酒:“冲着它的梅花孔,洒了也没事,待会儿拿软布擦干就好。对,继续。阿宽,大胆地舀酒往里倒。”
众婢睁大眼睛,这样倒提酒壶着注酒,下头可是有一只张开大口的狮子壶嘴,马上就会漏出酒水呀!好比给房顶掀了瓦、给船底钻了洞,都是个“漏”。
阿宽两勺酒注进去,一滴水也没从狮子嘴里流出来。众婢聚精会神盯住壶嘴,一下都不肯眨。直看到眼睛发酸,阿宽连注十几勺,估摸着大半壶都注进去了,狮子嘴仍无动静。
怎么可能?明明有洞却不漏酒,狮子嘴被堵住了?不对,那样虽然不漏酒,更没法斟酒。有人想不明白,忍不住问春娘:“壶嘴有机关?”
春娘扑哧一声笑了:“没机关。”
“您别开玩笑,婢子不信……没机关怎不漏酒的?”一群人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它会漏呀。阿宽何时注满,颠倒壶何时漏。”春娘笑着看她的颠倒壶。此壶始于晚唐还是五代她不知道,但开元年间绝无这款式。要不然她画了图样拿给柳八斛看时,祖父不会不知道。柳八斛原打算寿筵拿来招待亲戚用,年初付与老匠人,只令其烧成这么一个,独一无二。
老匠人当初拿到图看明白之后,爱不释手。柳家长孙女,确实玲珑心。
柳八斛乐得直抚胡须:“哈哈,瘸腿张,你可别把酒壶给我烧瘸腿喽。只做一件,不许多做。你若敢跟老夫耍滑头藏私,跟它配套的酒杯……我就再也不拿出来给你看了。”
“还有酒杯?”瘸腿张两眼直放精光。他折起图纸,拍着胸脯起誓:“老交情,没的说!工钱老子不稀罕,有什么奇巧图尽管拿来叫我做!”
颠倒壶固然奇巧,可惜配套的杯子还没做出来。春娘心中不免惋惜,配成一套更妙。好在撵走九公主,一把壶足够了。她静静等着,琥珀色的酒水淌成一道细线,阿宽一勺一勺往里注酒,连绵不断淌入梅花孔。阿宽动作
越来越熟练了。
婢女目不转睛聚焦在壶嘴。很快,狮子口中涌出酒,如同水满而溢。阿衣忙去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