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彩民们在共同构建一种文化——他们通过电视、报纸、网络、手机、私印小报等渠道,传播各种关于“桃花彩选”的信息与“玄机”。所有这一切都在维系一个惊人的谎言:只要通过自己的思考,就能悟到“玄机”,打开财富的大门。
对于如何治理“桃花彩选”,这位赋有正义感的干部建议,“一定要下大决心,像对待黄色网吧那样,坚决关掉陶氏祖祠的桃花彩选。”
后一件事是桃汛跟我说的:
我晓得,你让我学着做航船,就是为桃花彩选拓展业务的意思。
由于天天泡发廊,鞋匠睡眠不足的脸像瘟鸡,拖鞋趿拉、东张西望的鸟劲头像一条落水狗。世界上的人有两种,一种人表面风光内心痛苦,一种人表面窝囊内心快乐,我妹妹花季属于前一种,鞋匠就是后一种了。看鞋匠一副背时相,不知情的人担心他想自杀,甚至担心他单薄的身子被狂风卷走。其实,现在的鞋匠幸福得想放声歌唱,假如会唱的话。鞋匠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家里的钱怎么办,二是哪一家发廊来了新人。有一首歌特别对鞋匠的胃口,在闸口巷听一个江西妹唱了几遍,也能哼个八九不离十。
鞋匠五音不,也忘了歌名,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歌词写得好,“有钱当老大,没钱难过活”多好?“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跟我一起潇洒游戏人间”多好?鞋匠就这么哼着唱着,然不顾我跟在后面。鞋匠的歌声突然停了,一堆杂石烂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桃花街被封闭了,一群惠安石匠有的搭建脚手架,有的抬巨大的石块往上砌。一个工头模样的人一边挂手机一边走路,说“再见”时正好站在鞋匠前面。鞋匠不想弄脏真皮拖鞋,在工头转身要走的时候揪住了他。
第六章:破灭(9)
鞋匠问,“你们干嘛,这是?”
工头眯眼打量半天,判断不了我们的身份,说话就不冷不热了。“桃花仙子啊,没听说?”
“不是说搞雕塑吗?”我纳闷了。
“五六米高怎么雕?一块一块雕好砌上去啦。”
“噢,是这样。”鞋匠背过手,翘起脚指头,“你们会雕塑桃花仙子,玩过桃花彩选吗?”
工头不吱声,拍拍袖管上的石粉,等这个身份不明的小男人说下去。“桃源,不,华东地区最古老的游戏。三十七门开一门,买一中三十,跟彩票有点像。陶氏祖祠每天开彩两次,很多外地人发了财舍不得走,都在桃源购新房、养靓妞。别小瞧桃源鸟不拉屎,要说赚钱容易,花钱有味,这天底下还数桃源。怎么样,要不要领着弟兄们跟我去耍一把,乐一乐?”
工头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的一颦一笑,“三十七门?怪不得要三十七个石桃花岗岩雕塑。”
有人喊话,工头应声跑去,吹响了哨子。我远远看到,两辆加长卡车和一辆吊车正在沿街吊装吃饭桌一样大的石桃雕塑,引来无数闲人驻足观望。
鞋匠还在等工头,说什么“就算他是一只树上的鸟,我也要把他叫下来。”我可没有耐心,上了观桃阁,看看花季在干嘛。
来文化馆兑奖的人一天比一天少,陈馆长重操旧业,回到一伙老哥儿们的怀抱,隔天差五的宰狗烹肉。此时,喝了两碗涮酒的陈馆长仰靠在藤椅上打鼾,嘴角的口水橡皮筋那样伸缩有致。花季闲得无聊,除了读报纸就是看街景,见我上来,花季示意我别出声。我靠在她身后俯瞰桃花街,发现鞋匠站的位置凑巧正对文化馆,他与工头的对话尽收眼底。花季一直看不起鞋匠,她是这样描述鞋匠的:
“一张轮廓模糊、神态萎靡的小脸,皮肤失血苍白,目光狡黠游移不定,若不是自己的亲姐夫,补鞋都不配。”
工头走了,鞋匠傻在原地挖鼻屎,挖出一坨,凑上拇指捻来搓去。这个动作令我差点吐出来,真是,这种男人即使穿金戴银也是狗改不了吃屎,怪不得花季看不起他。花季转过身,抓起还剩半杯水的一次性纸杯,准备砸向该死的鞋匠。
“花季。花季。”
听到喊声,花季的身体僵在投掷姿势,转身一看,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花季尴尬地笑了,赶紧介绍,“这是我姐姐,这是我们师专的翁处长。”
其实花季是不用尴尬的,我认识这个翁处长,以前经常到我们家来找花季,对花季有一点儿那个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