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此以往,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愁苦布满了三把火的面孔,他心里有数,这种表情更能安慰怒火中烧的女人。等她们平静下来,三把火亮出明确的态度:
“市委市政府一定要严肃查处桃花彩选旅游活动中的赌博问题,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发生家庭暴力的,妇联、居委会要介入调解,情节严重的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保障妇女儿童合法权益不受侵犯。大家安心回去吧。上访我看就不必要了,如果我们解决不好,再上访也不迟啊。”
信访局、妇联、市委办的头头们闻风而动,展开一对一的思想攻势,他们拉起女人的手,既态度强硬,又语重心长。几个回合下来,五个女人都扛不住了,半推半就、哭哭啼啼离开了草坪。
请愿的妇女虽然退出政府大院,事件却深深触动了我,看来,找到一个妥善解决桃花彩选民愤问题的办法已迫在眉睫。什么叫妥善解决?桃花彩选决不能查封,群众决不能上访。那么,三把火还有什么高招?
三把火的高招就是由文化旅游局出台《关于参与桃花彩选游戏活动的规定》,规定说,桃源市本地居民一律不得参与桃花彩选活动,凭身份证进入陶氏祖祠。我想,规定有什么用呢,我思忖,这些嗜赌之徒难道不会做一张假身份证或者找熟人进去?转念一想,对了,性质不一样,好比有了刑法劫富济贫就不再是义举,而是抢劫。这个规定的奥妙在于,既为政府开脱了责任,又企图为桃源留住了人脉。
事与愿违的是,自从这玩意儿贴上陶氏祖祠的石灰墙,桃花彩选就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变得忽冷忽热了。外地人不可能天天凑热闹,只在双休日来扎堆,这样就产生一系列问题:大门外的小摊贩撤退了;停车场的收费缩水了;功德箱里的钞票几天也满不上来。我的忧虑还远不止这些。
桃花彩选刚开彩,就有人在陶氏祖祠里放高利贷。但是,陶氏祖祠里的利息实在是太高了,借一万块钱一个月下来要还掉六千。于是,赌徒们因陋就简,干脆就地做起桃花会来,通过桃花会标来的赌资显然要比借高利贷划算得多。桃花会的行情是十万块六分到八分利,付出六千块可以获得十倍于借高利贷的赌本。当然,陶氏祖祠里的桃花会已经失去了传统桃花会的所有文化内涵,印会单、喝会酒、唱会歌,一切都免了。那些被桃花彩选输红了眼的赌徒蹲成一圈,在烟纸做的会阄上填个数字往脚尖一丢,随意记个账就掏钱。
第六章:破灭(7)
这样,形成于陶氏祖祠的“天天会”模式被拷贝出来向社会推广,彻底改变了桃花会的互助性质,堕落为疯狂套取赌资的工具。反之,桃花会又为陶氏祖祠输送了源源不断的赌资,促使桃花彩选的赌面进一步膨胀。
我不知道拦阻本地人是谁的主意,但我知道这个出主意的人一定不理解,桃花彩选其实是桃花会的龙头与核心,不可有半点闪失。有桃花会高额利率的驱使,大量资金从周边的永安、连城、海源等县市流向桃源,从农村的百元会流向乡镇的千元会,又从千元会流向城里的万元会、十万元会,最终构成大会套小会、盘根错节的资金链。利率是资金的使用价格,谁出得起如此惊人的资金价格?毫无疑问,就是桃花彩选。桃花彩选受波折,多米诺的第一块骨牌就倒了,到那时候,就没有人可以制止大规模的烂会,更没有人可以制止桃源经济的面崩溃,好比没有人可以制止日薄西山、江河东流。不重视这层利害关系,决策就要犯大错误。
我召集大家到陶氏祖祠开会,商议对策,除了花季,通知到的人都来了。桃汛给大家泡好茶,黑着脸坐一边嚼口香糖,这让我吃惊,她把烟戒了吗?劫波埋头玩手机游戏,脸上表情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欣喜。文化馆的三个男人竞相发泄满腹牢骚,陈馆长抓抓白发苍苍的头皮说:
“狗肉都被吃贵了,现在多少钱一斤你们晓得吗,二十块呀,去年还是十块。”
张思发说,“狗肉太贵不吃就是,可是觉不睡不行,我已经两个月没睡一个囫囵觉了。口腔溃疡、肩周炎、便秘,来了。幸亏这几天没什么人,身体才调养回去每天屙一次屎的最佳状态。”
谢军说,“我更惨,成天忙开彩,老婆要卖书,家里两只猫都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