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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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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风掠过树梢,像一个荡妇的淫笑。我数着木鱼声,在等母亲,不,在等饭头慧海给我答案。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缝塞出来批复,也传出道静师傅的声音:“悦亲是养亲的第一要诀,让你母亲满心欢喜是寿亲之道,你为什么要陷她于痛苦呢?”

    我接过批复打开,不见任何笔迹,反驳道,“如果父母有不正当的言语和举动,或者迷入外道邪见,难道不应该劝阻吗?”

    “阿弥陀佛。做好人,行善事,佛就是我心。是非未了又来了,怎么能不了了之?”

    “道静师傅,我来问你。”我想,与其无功而返,还不如豁出去,“是非就是罪,罪孽不去,修行何益呢?在菩萨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道静师傅不吭气了,我把批复再塞给她。我定下决心,不论母亲写的是谁,都要夤夜登门,没有水落石出决不善罢甘休。

    可是,当最终从道静师傅手中接过批复,对着门缝漏光辨识出母亲的手迹时,我如五雷轰顶,不要说夤夜登门,连下台阶腿都要哆嗦。在批复的右下角,我妈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三个大字:方礼金。

    这个夜晚,我又头痛了。母亲不在家,躺在床上的我不但体会不到宁静,心中反而更加慌乱。我打开笔记本,嗅嗅干枯的桃花标本,索然无味,头脑当然没有清新的感觉。更糟糕的是,手持桃花翩跹起舞的钢笔素描再也挑不起欲望了。我感到骇怕,心里满是生活即将改变又不知何去何从的不安。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脸上盖着打开的笔记本。在梦中,唱《桃花结》的不再是面目模糊的小女孩,而是切切实实的花季。花季往草地一滑,我就被摔醒了。被摔醒的还有我潜伏的意识:今生今世已经离不开花季了,哪怕付出母亲剃度出家、大伯身败名裂的代价。

    大伯方礼金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广东吴川开的士,一个在新疆阿勒泰当连长,两个都已娶妻生子,天南地北的,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电话,跟大伯老俩口不构成任何关系。我对两个堂哥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小时候吃过他们的耳光、挨过他们的白眼。

    第二章:仇恨(15)

    这么想着,我的摩托车就拐进了一条叫“水南尾”的小巷子,住在这条小巷的人从市领导到补锅匠,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水南尾的出名不是因为住户复杂,而是地形复杂,七弯八拐晕头转向,新来的住户没有三两个月,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家。骑到大伯的门口,却是铁将军把门。天刚朦朦亮,他们会去哪儿呢?练气功,还是舞太极剑?这时,一个手心里托着臭豆腐的老汉主动走过来告诉我:

    “你找老方吧?他肯定在桃坊瓷器厂。”

    桃坊瓷器厂因瓷土欠佳、产品滞销而破产,血本无归的老板将厂房贱卖给当地人做根雕,卷起铺盖回潮州去了。做根雕的要腾出仓库做展示厅,就把积压多年的瓷砖整箱整箱地扔到围墙外的桃花溪边。这些废弃的瓷砖也许稍微有一点变形、可能留一点瑕疵,但是,没有专业眼光来鉴定是发现不了的。这样,那些买不起瓷砖的人就提着篮子、挑着粪箕来白捡了,捡回家请人往墙上一贴,谁敢说不是新房子呢?大伯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本来,大伯是不至于要捡瓷砖的,当总务主任半辈子捞到的那一点钱都被两条白眼狼刮去娶妻买房了,水南尾的三层楼房盖好十几年还是红通通的砖墙,想想省一点是一点,于是就抹下面子,挽起圆篮跟伯母来了。我找到他的时候,大伯正在用双手翻开一堆一堆的碎片,把好瓷砖慢慢抠出来。

    我连叫三声“大伯”,大伯都不见反应,我只好弯下腰自我介绍:“我是立伟,礼银的儿子。”

    “哦!”大伯站起来,拍拍手懊恼地说,“我们来晚啦,捡人家的甘蔗渣嚼。立伟啊,在哪里发财?”

    “液化气店扛罐子。”

    “是卖北门那一片吧,怪不得见不到你。怎么样,找我推销液化气,液化气什么时候也搞起传销这一套了?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吗?一是传销,二是补钙,就是把我的脑袋换成猪头,我也不干那蠢事儿。”

    “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你。”

    “要紧的事情?那就回家说呗。”大伯指着两篮瓷砖说,“你把它们载回去,我和你伯母慢慢走。”

    为了搬运液化气,我的摩托车焊了专门的铁架,用来载瓷砖也算物尽其用。在水南尾,我只等到大伯一人。“伯母呢?”

    “去菜市场了,你中午就在这儿吃饭。”

    “不用了。”我取出腰间的小灵通说,“它一响我就得走人。”

    “那就别拐弯,有什么话直截了当说。”

    大伯把瓷砖拎进客厅,关好门,引我到楼上一间书房,再关上门。我自己找位置坐下,批复递给大伯,聚精会神地凝视他的神情变化。不料,大伯却神态自若,稍一浏览就还给我,“我知道啊,你哪来的陈芝麻烂豆谷?”

    我没有去接,淡淡地说,“我妈在上面写你的名字。”

    大伯抖一抖批复,“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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