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激动得岔了音。
(三)
离开公路向西大约一百米,是一片朝阳的山坡。
两棵巨大的木棉树伫立坡顶,在蓝天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木棉树属亚热带植物,每年先开花后生叶,花朵很大,开放时在一片翠绿中炫耀夺目,火红一片,人称攀枝花、英雄花,木棉树也被称作“英雄树”。三十多年了,当年虽然简陋却还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已是面目非了。野草丛生、树木参天,林间树藤盘绕,地上腐叶堆积,和周围的山水森林浑然一体,哪里还有旧时的模样?
张志峰和安静急速从车里跃了出来,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鼻子一酸。他们用手扒开树枝野草,急急忙忙往坡上奔去。
阿松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两人。片刻回过神来,跺着脚大喊:“阿伯,不能这样上去呀!草里有毒蛇,树上的蚂蚁咬人,赶快下来吧,我给你们开路!”
听到喊声,他们站住了,在阿松的及时提醒下,互相搀扶着退了下来。
热带丛林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毒虫很多,稍不留意便有危险,丝毫不能大意,这是常识。
阿松迅速打开随车携带的工具箱,“嗖”地一声抽出一把锋利的砍刀,取出一根细绳,剁成几段,又麻利地砍下两根藤棍,一齐递了过来,说:“来,先把裤脚扎上,拄着棍子走,用它在前面扒拉着,打草惊蛇嘛!”随后挥刀在前面开路,向上攀去。
“谢谢你了,小伙子!”张志峰说,感激地望着他的背影,迫不及待跟了上去。
树林里闷热难耐,没走多远,三个人早已是汗如雨下,可谁都不说话,只顾用藤棍拨开荒草,奋力寻找着那些不知是否还在的坟丘。
找着,找着,突然,走在前面的阿松叫了起来:“这有一块石头,好像是墓碑!阿伯,这有一个碑!”果然,一个小小的、粗糙的水泥墓碑,稳稳地坐在朽叶中间,露出半截碑体。
闻声,张志峰踉跄而至,蹲下身子,用手将碑的上半部扒了出来,仔细看了看,说:“对,是他们!找到他们了!阿松,快,从下往上第二排,左边数第六个,快找!”
一块,两块,三块……。啊,他们都在!
当年阵亡的中国士兵就葬在这里。
“老张,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一个?”安静大口喘着气。
张志峰像个考古学家,小心地抠去黏结的泥块,用手轻轻地、一点点地将那块水泥碑擦干净。渐渐地,被大自然侵蚀得有些模糊的字迹显露了出来。
“中国筑路工程队,208支队,416大队,1分队,1小队副政治指导员,佟雷烈士之墓。”
此刻,张志峰突然感到有些眩晕,心脏猛烈撞击胸膛,双手紧紧抱住墓碑,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模糊。
“是他……是他……是雷子,是雷子啊。”他喃喃地说。
安静早已泪流满面,不顾一切把脸贴了上去。
“雷子,可找到你了!我们来了,我们来看你了!三十多年了,你过得怎么样啊?你还好吗?你想我们吗?雷子,我们想你呀……”
在这一片荒凉之地,面对日思夜想的战友,张志峰百感交集,老泪纵横。这个倔强、顽强、深沉的老兵再也忍不住了,积聚多年的满腔怀念和悲痛终于爆发了。一边用他那粗大的双手发疯般地挖掘着碑下的泥土,一边放声痛哭。
“佟雷,兄弟,你还在下面吗?还在吗?我要看看你,让我们看看你吧……当年我说过,我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接你。我来晚了,你等急了吧?我和你的静静都来了,我们来接你回家!”
“雷子哥,咱们回家吧,我们要带你回家!咱们走,现在走,立刻就走!你答应我呀!”安静哭喊着。
“你不该躺在这里,不该躺在这里呀,这里不是你的家!三十多年,你把哥哥想死了,我心痛啊……”
两个老兵的哭声在寂静的山林中久久回荡着,仿佛在召唤那些满坡飘荡的灵魂。
阿松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同时,深深的震撼了。片刻,像想起了什么,扭过身去,挥起砍刀一阵忙乱,然后扛着一只用枝条和青草扎成的花圈走了过来。
“阿伯,别挖了,您的手流血了,当心这些烂叶子有毒。”
张志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依旧不顾一切地挖着,挖着。
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阵撕心裂肺之后,感觉有点虚弱,两人喘息着,渐渐平静下来。脸上、身上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泥水,湿淋淋、水漉漉的。安静倚着丈夫,神情木然地坐在草地上,长时间一动不动、泪眼模糊地注视着面前的荒冢。
佟雷就埋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