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老挝人民军的军服,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英俊、那么干练。
她产生了幻觉。
一只无名小虫挥动长腿,努力爬上墓碑,一边用头上的长须探索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它是来给逝者做伴的。
太阳从两边的山峰上渐渐隐去,天开始暗了下来,酷热的暑气消散了许多。
“阿松啊,今天辛苦你了。”张志峰终于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你到车上把我的背包拿来,今儿晚上咱们野炊,就地露营,明天中午以前赶回去,按时归队。”
年轻人答应了一声跑下了山坡。
张志峰点燃一支香烟,目光转向山顶:“老安哪,你看那两棵木棉树,这么多年了,它们还在这里,更粗壮了,怕是两个人也搂不过来啦。”他感慨地说。
安静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轻叹一声:“多亏了它们给咱们引路,像两个哨兵,并肩站在那儿,难怪大家叫它英雄树。”
张志峰动情地说:“有英雄树陪伴我们的英雄,好啊!雷子右边埋的是我们指挥连一排的三班长,参军前是个铁匠,又一个宁折不弯的硬汉子、舍生忘死的好兄弟呀。”说着,声音哽咽了。
这时,阿松手提肩扛地从车上取了一堆东西回来,三人齐心协力收拾出一片空地,支起一顶旅行帐篷,点燃一盏汽灯,铺上塑料布后便席地而坐。
起雾了,一团团乳白色的水蒸汽从山谷中涌了上来,随着微风四处扩散,很快便将山林间所有的空隙都填塞得满满的。满坡的细竹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轻轻摇曳,如人影晃动臆语绵绵,仿佛英烈们缓缓走来,聚会开始了。
小小的水泥墓碑前摆上了祭品,三支点燃的香烟冒着缕缕青烟,三只小酒杯倒满了酒,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枚军功章和一只已经很旧了的“国光”牌口琴。
“来吧,雷子兄弟,这是你最爱喝的白酒,哥先敬你三杯!咱哥俩三十多年没喝酒了,今天要喝好,以解你我相思之苦。”张志峰一仰脖子连饮了三杯。安静颤抖着手,往地上撒了三杯。
“三班长,铁匠兄弟,我再敬你三杯!你是海量,今天酒管够。老安,你给他倒一瓶,先垫垫底。”
张志峰完沉浸在与老战友的重逢之中,仿佛这里不是荒山野岭的坟地,而是军营中的食堂。他一杯接一杯地跟大家对饮,心心相印地诉说自己这些年来怎样怀念过去的艰难岁月;回忆每个战友的音容笑貌、轶闻趣事;讲述一次次战斗的激烈场景;满腔热情地告诉他们现在国内发生的巨大变化,咱们部队更是今非昔比,已经现代化、正规化,更加强大了;还有自己这些年来走过的路、经历的事、取得的成绩、受到的挫折;家庭、婚姻、子女,等等、等等,都广泛涉及到了。
他从来没有一口气滔滔不绝说过这么多话。
他今天要说个够。
安静坐在一旁眼睛湿了干,干了又湿。地下长眠的是她儿时的伙伴,当年的恋人,身旁坐着的是与她生活半生的丈夫。两个亲如兄弟的战友,两个同样强大的男人,成就了她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思想功底。
如果佟雷没有牺牲?
如果佟雷牺牲后张志峰没有那么勇猛顽强地追她?
“这就是命运。”她心中叹到,思绪有点乱。
寂静的山林里传来小虫阵阵欢快的鸣叫,草丛里不时有小蛇“悉悉”游过。
张志峰有些醉意,他已经把整整三瓶酒洒向大地,又把多半瓶倒进了嘴里。可他还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也不想听妻子和阿松的劝阻。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哪!雷子,安静好啊,是个好女人,比我强。她跟我一样,就是想你。她真的想你,你牺牲后我娶了她,你的照片在我们家的相册里,摆在第一页,你是我们家的重要成员。”
张志峰喝口酒接着说。
“师长干到头就转业,没什么。有句话怎么说的,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无所谓。不过我还是不信那个邪,咱干什么都不是孬种,干什么都能干出个样子来,有老婆支持我,永远落不了后。看看,现在你还是军人,老哥我倒成了老百姓了。这兵我当得不后悔,当得过瘾!兄弟,你后悔吗?你当然不后悔!”
夜渐渐深了,也更静了。
阿松吃了点东西,蜷缩在帐篷里睡着了,手里仍然紧紧握着那把砍刀。
张志峰站起身,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这片墓地,将瓶中剩酒用力挥洒向半空,一手搂住妻子,长叹一声。
“老挝之行,吾愿足矣!这次咱们可能要失信了。”
“为什么?”
“你看,这一坡的烈士,满园的中国士兵,谁没有家?谁不想家?雷子恐怕不能跟咱们回去了,他是这里的一员。他们可以一起下棋、打扑克,晚上点名的时候,少了谁也不合适。”
“可是……”
“我理解你的心情,咱们的愿望是一样的,可我们都曾经是军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优秀军人在战争中的最后归宿,光荣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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