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龙首山上,汉朝未央宫遗址的东面更高处修建了这座大明宫,作为颐养太上皇之处。从那以后,太宗、高宗、中宗等先皇在西京时都是住在大明宫。当今万岁此时也住在那里,因天后武则天去世之后历中宗、韦后以至当今,政事频更,短短几年间,政变就发生了四五次,所以大明宫四周的守卫十分严密。
如果打算从东宫的北面出去简直是自投罗网。这一点他心如明镜。
东宫南面是天街,也就是在宫城与皇城之间的一条极为宽阔的横街,在这里,白日里上朝的官员下值以后,整条街上鬼影子也见不到一个。因为太子的东宫在皇城的最东面,所以出了东宫的南门--嘉福门,向东再出延喜门便是永兴坊,负责东城治安的左金吾卫就设在永兴坊的西南角,与延喜门隔着一个街区。常百兴当然不会从这些个宫门中穿过,实话说出来有些个好笑,只要是在夜里,常百兴回到自己的家中也必定是翻墙而过。再者说,三丈五尺高的长安宫城对于常兴来讲还不如一道门槛,门槛有时能在青天白日里绊他一个跟头,而翻墙他却从未出过错处。
只要出了宫城事情就容易多了。大唐宵禁甚严,各街坊关闭坊门之后,没有人胆敢在金吾卫门前找罪受,所以,金吾卫的门前除了偶尔进出的巡街兵士外,甚是冷清。从那里溜过去对他来讲真是方便得很。
常百兴前几日刚刚在金吾卫所在的永兴坊内太常乐工的住宅区里临时租了一个小小的独门院落,作为他夜间从东宫踩盘子回来的藏身之所。
这会儿他回去,刚好可以美美地睡上一个早觉。
2
这件危险的差事开始于十天前,也就是景云元年的腊月二十八。
“尊驾何事?”
无论何时,常百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任何人都会大为光火,哪怕这人是自己的亲爹,而这个人竟然踩着他的脚后跟,跟进客房来。
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矮胖老者,神色坦然,衣着也很体面。他随手带上了客馆的房门,免得门前来往的闲人向房内窥视,然后,他客气地向常百兴点了点头,好象他是被请上门的客人一般,径自脱靴坐在了席上的矮几边,而且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首。
类似这样的情景在常百兴的生活当中并不少见,来人或者是个莽撞的主顾,心急而又不懂规矩;要么就是个奸诈的公差,发现了常百兴的踪迹而又没有证据,于是便上门勒索财物。反正是非福即祸,却没什么大的危险,他的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与来人隔着矮几坐下,却没有脱掉自己的靴子,将双手拢在袖筒里,手指捏住了袖中的金丝软索。
只需一眨眼的工夫,他便可以将软索套在来人多肉的颈上。常百兴对自己手上的功夫非常自信,他可以恰到好处地使对方因窒息而昏死过去,但他绝不会将对方杀死。作为一个为自己的手艺而自豪的偷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人。这又是他老头子传授给他的一个重要信条。
常百兴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很安闲地盯住对方,那样子像是正在西市里欣赏波斯人的幻术一般,虽然刺激,但毫无危险。
突然,老人深深地盯了常百兴一眼,目光冰冷而锐利,这目光让常百兴对自己的自信不禁有些动摇。这位老者目光中的威严与气势是常百兴从未见到过的,这目光中包含的是生死予夺,大权在握的人才会有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常百兴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自己的脊背上已经有些冷飕飕的了。
老人收回了目光,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拿起了矮几上的粗陶筒形茶碗,他将碗中的冷茶在矮几上倒了几滴,然后,用手指蘸着茶水写了一个“兴”字,便又注目在常百兴的面上。
常百兴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有些摇荡的心神重新安定下来,同时,他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气味,当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因为他发现了来人的一个重大的秘密。
老人右腕上所戴的一串佛珠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这是一串名贵的伽楠香数珠,数珠的佛头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碧色珍珠。以常百兴对宝物广博的见识,他知道这种款式的数珠天下只有一串,而他高贵的主人竟来到了自己的寓所,所为何事就费人猜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