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林若翰才这么严厉?这就无从了解,实在说不准了。他又想到:今天总督来教堂之前,骆克先生有没有对他特别提到我林若翰?总督知道我是谁吗?这是最关键的,可是,这又怎么能向骆克先生询问?虽然是老朋友,这样的问题也是难以启齿的,这会让骆克先生产生误解,以为他想巴结总督,得到点什么。唉,人哪,在世上做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老牧师的茫然思绪无边无岸,耳畔却听得主礼人宣布说:“现在,请林若翰牧师讲道!”
林若翰一愣,这才知道自己该上场了,主日崇拜的节目单早已事先拟好,他自己正是因此而抱病前来,会众一进教堂也已经看到,当然是无可更改。可是,林若翰担任牧师三十多年之久,曾经无数次外出布道、登坛讲道,却是第一次在听到主礼人读出他的名字时感到恐慌,就像是经验不足的演员临近上台突然“怯场”了,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现在已经不容他再迟疑,他定了定神,走上圣坛侧旁的讲道坛,眼睛望着前方。木结构的“人”字形屋顶和两排托着尖顶券门的廊柱在他面前展开,两侧墙壁上玻璃镶嵌彩窗闪耀着璀璨的阳光,他非常熟悉的这座礼拜堂今天显得格外高大壮阔,肃穆庄严,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鸦雀无声,众目睽睽地注视着他,其中包括坐在最前排的总督和港府的其他高官。林若翰今天是第一次面对新总督登坛讲道,他突然觉得,这不像普通意义的讲道,而有些发表“竞选演说”的味道了。
“信奉基督的人们,上帝的儿女们,亲爱的兄弟姐妹们!……”
他用多种称呼来呼唤着这些人,作为讲道的开始。他看见台下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侧耳恭听,总督的那两只扇风耳朵又特别显眼。总督似乎对他所讲的每一个字都特别注意,或者说他的每一字都是讲给总督听的,那么,他该怎么讲,又讲些什么呢?
“在那遥远的地方,古老的时代,在约旦河流入死海口的附近的一片浅滩,缓缓地移动着从摩阿布山上下来的商队。贝特巴喇河谷是世界上唯一低于海平面一千一百多英尺的地方,奇特的地势使它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凄迷。峡谷底下没有任何建筑,只在山腰上才可以看到白色的城堡和供人憩息的棕榈树荫。从这里到耶路撒冷还有半日的路程,它就在那高高的山上。以色列十二支派的土地分布在约旦河的两岸,他们选择下游的浅滩涉水而过。很多人在贝特巴喇浅滩位足,他们中间有纯血统的希伯来人,约旦河对岸的阿拉伯人,鼻子上带着金属环饰的巴比伦人,棕色的阿比西尼亚人和苏丹的黑人……”
他的讲道就这样开头了,声调深沉而徐缓,向人们讲述着那年代久远的故事。下面,故事中的主人公就要出场了。
“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人出现在贝特巴喇浅滩。他瘦骨嶙峋,穿着骆驼皮的衣服,用皮带束着腰,约旦河谷的烈日把他的皮肤晒成茶褐色,严守斋戒使他的身体虚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他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地喊着:‘赎罪吧,赎罪吧!’他毫无顾忌地向人们警告着可怖的灾祸:‘谁揭示给你们逃避将来的义怒呢?斧子已经加到树根上,凡不结好果子的树,都要被砍,扔到火里去!’在约旦河谷讲道的这个人是谁?你们知道他是谁?”
林若翰向他的听众发问,不是要他们回答,而是要借此加强演讲的效果。他看到,坐在前排的卜力总督的嘴唇轻轻地蠕动了一下,好像是在说:“约翰……”
“啊,是约翰,施洗者约翰!”林若翰说,得到总督的回应,他的情绪明显地好转了,讲道渐入佳境,“约翰是真正的先知,他是为上帝作证的先知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后的一个。消息传到了耶路撒冷,民族的首领派出了祭司和利未人来到约旦河谷,他们把约翰当成了基督,而只要基督到来,以色列的苦难就完结了。
“他们问约翰:‘你是不是基督?’
“约翰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我不是。’
“他们想,这个人至少应该是基督派来的先驱以利亚,‘你是不是以利亚?’
“约翰仍然坦白地回答说:‘不、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