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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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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神的使者也有人的自尊,情感在外界受了伤害,悄悄地忍在心底,借家庭的温暖给以弥补和修复,一顿寻常的午饭使他非常满足,脸上挂着笑容,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倚阑也没有向父亲报告阿惠的失职闯祸,似乎把心思都用在了吃饭上,慢慢地喝光了牛尾浓汤,仔细地吃完了牛排,好像在琢磨着那里边的学问。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一直到林若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满足地擦擦嘴角,倚阑也没有向他“告状”的意思。一直在为阿惠担心的易君恕直到这顿饭结束才略略放松,他看见侍立在旁边的阿惠轻轻地吁了口气。

    主人和客人互相颔首致意,从餐桌旁站起身来。林若翰弯起右臂,让女儿挎着他,慢慢地向楼梯走去。

    “Dad,”倚阑轻声说,“请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父女之间平平常常的这么一句话,在此刻听来却非同一般,使易君恕心里一动:刚才倚阑本来是有话要说的,只因为餐桌上有他易君恕在,才留待更合适的时候。他蓦然回首,阿惠那张强自镇定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失神的眼睛望着主人迈上楼梯的背影。

    外边的雨还没有停,雨丝抽打着百叶窗外的青藤,沙沙沙沙……

    倚阑小姐的闺房洁净而素雅。白色的百叶窗里面垂着白纱窗帘,老式铸铜镂花的床上蒙着白色暗花床罩,她喜欢白色的纯洁和高贵。窗前有一张小小的书桌,桌面上一盏装着乳白玻璃灯罩的台灯。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镜框,镶着房间的女主人在不同时期留下的照片。她最早的几张照片都是在三岁那年跟随父亲回英国时拍的,和客厅里的那张属同一时期。她自己的房间里挂着两张,一张是在父亲的故乡——艾冯河畔的斯特拉特福,父亲带着她参观伟大的同乡莎士比亚的故居;另一张是在伦敦泰晤士河畔,河面上游动着无数的天鹅,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正俯在河堤上向天鹅招手,远处还可以看到插着“王室天鹅”旗帜的小船,盛装的天鹅师在清点泰晤士河上的天鹅,英国王室每年从7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开始都要进行这童话般的盛典,以昭示女王陛下的慈爱之心。其余的照片都是在香港拍的了,倚阑小姐五岁那年在圣约翰大教堂,八岁那年在七姊妹沙滩,十岁那年在太平山顶,十五岁那年在香港大会堂门前的喷水池旁,父亲都慈祥地守在她的身旁,那神态非常像精心抚育圣子耶稣的木匠约瑟。最近的一幅照片上没有父亲,是去年倚阑在皇仁书院毕业典礼上和老师、同学们的合影。照片的下面有一座精巧的梳妆台,椭圆形的镜子对着房门,倚阑小姐在对镜梳妆的时候如果有人敲门,不用回头就可以看清来者是谁。一扇落地长窗通向阳台,从那里可以看到楼下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俯瞰港岛北部最繁华的地带和维多利亚港湾,以及横卧海面的昂船洲,遥遥在望的对岸九龙半岛,在晴朗的天气目力所及可达那延绵天际深入新安县腹地的层层远山。一道四扇屏风把不大的房间隔出了另一片天地,屏风上描绘着倚阑小姐所喜欢的人物故事: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海的女儿和她的白马王子,罗米欧和朱丽叶……那还是在倚阑的童年,父亲特地请一位从伦敦来的画家绘制的,一直陪伴着她长大成人。屏风前有一架藤编的茶几,还有两把和茶几同样质地的藤椅,是倚阑小姐和关系亲密、不拘礼节的来访者闲谈的地方。现在,她和父亲的谈话也就在这里进行了。

    林若翰走进女儿的房间,望着那充满童稚情趣的屏风,那一幅幅印留在照片上的历史瞬间影象,往日的岁月在心头一掠而过,不禁一阵沧桑之感。他已经很久没有到女儿的房间里来了,昔日的“小精灵”一天天变成少女,她需要一个独立的天地,做父亲的也不愿意打扰她。现在林若翰一步踏进来,才突然觉得,和那些发黄的照片形成强烈对比,女儿已经长大了。

    “你要和我谈什么,孩子?”他在藤椅上坐下来,问道。

    “Dad,”倚阑站在父亲的身旁,扶着他的肩膀,“今天,迟先生来看我了。”

    “迟先生?”林若翰一愣,“就是太平绅士迟天任的儿子吗?我记得他曾经给你打过‘德律风’……”

    “是的,就是那位迟孟桓先生。”

    “他来了?来做什么?是给你献花,还是邀你去参加Party?”

    “不,都不是,”倚阑的脸微微地红了,“他到我们家来,是要……”

    “要做什么?”林若翰警惕地间。

    “要送我一件礼物……”

    “噢?”林若翰看着她那腼腆的样子,已经不像孩童时期收到客人赠送的一块巧克力、一个布娃娃那样毫无遮掩的兴奋了,女儿真是长大了。所以做父亲的更要小心翼翼地维护女儿的自尊,而绝不能嘲弄戏滤。他脸上仍然挂着慈祥的笑容,好似随口问道:“什么礼物啊?给我欣赏欣赏!”

    “什么,拿给你?那是没有办法拿的,dad!迟先生送给我的是一块新租借地的地皮,有十五英亩呢……

    ”

    “啊?”林若翰大吃一惊,“迟孟桓的手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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