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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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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阿宽,那是个什么人?”易君恕问。

    “迟氏万利商行的少东家,他爹是董事长,他是总经理。”

    “他们是干什么的?”

    “香港的生意,没有他不做的:地产、股票、船运、布匹、五金、百货,腰缠百万资产!”

    “噢,”易君恕冷笑道,“只不过是个阔商罢了!”

    “易先生,你这读书人,一说话就外行了!”阿宽摇摇头说,“香港这地方和内地不同,内地还是老脑筋,‘万般皆下品,推有读书高’。士、农、工、商,把商人排在老幺的地位。香港可不是那样,这里别的不认,就是认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迟孟桓父子两人仗着财力雄厚,从百万家产里舍出九牛一毛,修缮庙宇,办慈善事业,在华人当中买了个‘积善人家’的名声,大出风头。这还不算,人家又用大把的金条结交官府,买通英国人,他爹当上了太平绅士!”

    “太平绅士?”易君恕没听明白,“绅士就绅士嘛,怎么还叫个‘太平绅士’?”

    “就是英国的治安委员,在香港叫‘太平绅士’,”阿宽解释道,“是由总督任命的,本身在港府有官职的叫‘官守太平绅士’,那些没有官职的富商名流进了这里面,就叫‘非官守太平绅士’。早年的太平绅士都是英国人,后来才有了少数华人富商。”

    “这种太平绅士管什么?”

    “管治安。太平绅士有权签发搜查令和拘捕令,这个权力也是不得了的!”

    “噢?”易君恕倒觉得奇怪,“香港是英国人的天下,华人怎么还能占上这个位置?”

    “能当上太平绅士的华人没有几个啊,先生!都得是顶尖的富豪,而且是英国人信得过的人。”阿宽朝客厅那边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迟孟桓的老爹迟天任,其实当年只是个在水上漂流的资户,在大清国算是下九流的贱民,疍户的子孙不准参加科举考功名,在岸上没有立锥之地,部家当就是一条小船。五十八年前,英国人攻打虎门,香港这一带炮火连天,迟天任冒着枪林弹雨,驾着他的小船,两岸穿梭,从大陆贩运粮食,卖给英军。那可是雪中送炭啊,英国人给了他大价钱!迟家就是从那时候掘得了第一桶金,发家致富。鸦片战争结束之后,就不做疍户了,港府便宜卖给他一块地皮,就上岸定居,在洋行里当买办,自己还做着地产生意、鸦片生意,往美国的金矿贩卖中国苦力,很快就暴发起来,几十年光景,成了今天的气候!”

    “靠发国难财起家的暴发户!帮助洋人攻打自己的国家,坑害自己的同胞,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无耻的人!”易君恕那两道剑眉锁紧了,愤然道,“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唉!”阿宽摇摇头,叹息道,“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迟孟桓坐拥金山,花天酒地,家里一妻二妾,还养着不知几个外家,这两个月又三天两头往这里献花,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易君恕心中猛地一震:“倚阑小姐她……”

    “小姐大年轻了,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啊!”阿宽抬起头,忧心冲忡地望着草坪尽头的客厅大门。

    客厅里,宾主的谈话正进行到中途。

    “迟先生,”倚阑说,“你做着那么大的生意,事情一定很多,今天百忙之中到我家来作客,还亲自给我送来了鲜花,谢谢了。”说着,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茶几上,“我看,以后就不必这么费心了!”

    阿惠听得出,小姐这是在婉转地提醒客人该走了,像送花这种事儿以后也就可以免了。

    “哎,林小姐太客气!”迟孟桓却完没有告辞的意思,坐在那里不动,脸上热情不减,“这有什么?一束鲜花,虽然花费不多,它却表达了我真诚的友谊,美好的祝愿!舍下就住在云成街,离府上又不远,我会经常来看望林小姐的……”

    倚阑心里一阵踌躇:这个人怎么不知进退?连这么明显的意思都听不出,以后还要“经常”来?未免有些讨人嫌了……

    迟孟桓观察着她的神色,却又不为她的情绪所左右,继续说:“林小姐方便的时候,也不妨走动走动,上次我请林小姐参加party,你就没有赏光,也太难请了嘛!”

    “哦……”倚阑想起父亲和易先生一起回来的那天晚上,她让阿宽替她回了迟孟桓的邀请,自己连“德律风”都没接,现在人家当面提起,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并不想向迟孟桓表达一丝歉意,完用不着,就让对方觉得她高不可攀好了。于是淡淡地一笑,说:“迟先生太不了解我了,我这个人不擅交际,也不喜欢参加社交活动,那么多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乱哄哄地聚在一起,说些言不及义的客套,还有那些繁琐的礼仪应酬,也实在俗不可耐!”

    “林小姐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迟孟桓微微一笑,“我也是常常被俗人、俗事缠绕,一些小本经营的商人请客、送礼,无非是要我给他们在生意上一点照顾,还有一些连想都想不起来的远

    房亲戚也找上门来,攀亲叙旧,告借求援,这都得花费时间去应酬,确实烦不胜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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