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如此,道光皇帝已经雷霆震怒,将他革职锁拿,抄没家产。这不过是五十多年前的事,谭钟麟竟然不知教训,擅自向洋人许诺香港“拓界”,看来,两广总督的那把交椅,他恐怕也快坐到头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香港的“拓界”之事,既然下有谭钟麟垫背,上有庆亲王点头,他李鸿章身上的责任反而轻得多了。想到这里,就对窦纳乐说:“庆王爷已然发了话,如果展拓范围不大,可以商量。但不知贵国究竟希望把香港的界址展拓到什么范围?”
谁知窦纳乐还是含糊其辞,语焉未详,只是说:“大英帝国对于展拓香港界址的要求,不会超过防御所需要的范围。”
李鸿章很恼火。心想:你既然明火执仗地上门来抢,就干脆说清楚要什么,我们也好打发,何必这么忸忸怩怩呢?难道还要我们开个单子,主动奉送不成?“防御所需要的范围”,谁知道你们的“防御”需要多大的范围?中国与英国,远隔重洋,五十多年前你们的兵舰还不是开到中国来了吗?如果说这也算“防御”,那么普天之下的土地都可划入你们“防御”的范围之内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说。窦纳乐起身告辞,把一个问葫芦仍然留给了他。
李鸿章心里总不踏实。过了两天,他以回拜为名,来到东江米巷英国驻华公使馆,借着上次窦纳乐的话头,点了他两句:“据上次贵公使所说,贵国之意在于香港港口两边设防,修筑炮台之类,那么,所占不过方寸之地,拓界请不要超过这个限度!”
当时双方约定在闰三月初四,即公历4月24日——也就是今天,再次谈判,想必窦纳乐已经把他要用于“防御”香港的地盘规划完毕,李鸿章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
现在,窦纳乐的发言已经告一段落。李鸿章收住纷乱的思绪,集中精力听中方通事把那番叽哩咕嗜的洋文译成汉语:
“窦公使说,女王陛下治下的大英帝国的利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当它在远东的殖民地香港的安受到威胁时,理所应当地要采取防御措施。卖公使说,他向大清帝国提出的这一合理要求,十分荣幸地得到庆王爷殿下和李中堂阁下的充分理解。现在,他将正式就拓界的界限问题向中堂和各位大臣阁下作一说明。”
李鸿章听完,点了点头。心说,早该如此,豆儿干饭们到这会儿,也该揭锅了。
“那么,就请公使明示!”他缓缓地说。
窦纳乐随即示意他的随员打开了身旁的那个羊皮纸卷,摊开在桌面上,原来是一幅地图。
李鸿章戴起老花镜,礼部尚书许应骙、户部左侍郎张荫桓也都微微欠身,”伸长了脖子来看。
许应骙平时只接触礼部文牍,不熟悉地图这玩艺儿,何况那上面所标的尽是洋文,更如入五里雾中。于是就问李鸿章:“李中堂,他这是何方地理图形?”
李鸿章毕竟是洋务领袖,看了一眼,便说:“噢,这便是我大清国东南海隅一带。”
坐在旁边的那位张荫桓虽是捐班出身,但自出道以来,官运亨通,曾出使沙俄及欧美多国,见多识广,在朝臣中也是以外交才能著称的,于是指点着地图,一一向许应骙指出,哪里是香港岛,哪里是大屿山,哪里是九龙司,哪里是深圳河,哪里是新安县县衙驻地南头镇,哪里是深圳湾,哪里是大鹏湾,许应骙仿佛学童发蒙,觉得十分新鲜,伸出长长的指甲,沿着曲曲折折的图像移动,眯起昏花老眼详加辨认,饶有兴致,竟忘了这是在和洋人谈判,喃喃道:“噫,有意思!想必当年诸葛孔明隆中决策,授刘皇叔三分天下之术,展示的也是这种地理图形?”
李鸿章看他那迂腐之态,很为不悦,叹息道:“如今的神州,已是八分也不止了!”
英方的通事,听了两人无意中的对话,掩口而笑。李鸿章发觉,忙拉了许应骙一把,许应骙这才自知失态,敛容端坐,不再声张。
窦纳乐此时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指着地图,从深圳湾一挥而下,一直到大鹏湾,然后说:“本公使认为,从这条线以南的部地区,都应该划归大英帝国,才足以保证香港的安。”
李鸿章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料到窦纳乐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这么一片地区,不仅囊括了香港周围的大屿山以及大大小小的离岛,包括了整个九龙半岛,向大陆大大推进,将新安县地界割去三分之二,总面积超过香港本岛的十倍以上!
许应骙也张口结舌:“这……这……”
张荫桓忧虑地看着李鸿章:“中堂!”
李鸿章面有愠色,松弛的泪囊微微抖动,两眼定定地看着窦纳乐。尽管他事先对英国人有所警惕,仍然估计失误,他感到自已被窦纳乐耍了!
各人心里一本账。窦纳乐的那本账,远非李鸿章所能看透的。
自从英国相继割占香港和九龙之后,几十年来一直没有放弃继续扩张的企图。
早在1863年,港英官员就曾提议在扼守维多利亚港东部入口的鲤鱼门设立炮台,英国有关当局认为这对于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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