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天走出这个医院,住在这里让我觉得自己对别人没有用处,这是我一生中最讨厌的情形!”徐志森说到后来,身体轻轻晃动起来,他仿佛是触到了某一个力量的源头。
林婉芬看到,在徐志森因疾病而消瘦与苍白的面孔上,开始有了血色。
“那么你想去哪儿?”林婉芬笑着问,那笑意里分明有一丝年轻人的调皮。
徐志森被这笑意所击中,他再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失去的时间。在生活中,他很少计较自己的损失,但这一段日子,每当他与林婉芬心有灵犀的一刹那,他都清楚地知道这二十年中他真正的损失是什么。
等待
一小时后,林婉芬把徐志森带到一个高档会所里,这是一个位于西山边上的四合院,里面是一个茶室。
徐志森是靠着林婉芬从车里出来的,他是真的靠着她,他的体重压在她的肩上,却能得到有力的支撑。两人坐在屋檐下,徐志森深吸一口气说:“总算没有医院的味道了。”
“就坐半小时啊。”林婉芬提醒道。
徐志森眨眨眼睛说:“多谢你帮助我躲过大夫。”
徐志森拿起一个茶杯要喝茶,林婉芬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喝茶,要喝矿泉水。”
徐志森看着她说:“你比大夫对我还好。”
林婉芬低着头站起来,走到对面坐下,一会儿,一个服务员过来,端来一瓶矿泉水,倒在一个漂亮的杯子里,一朵花漂浮在矿泉水上。
服务员走后,徐志森对林婉芬说:“这朵花让我想起生命。”
“什么生命?”
徐志森喃喃地说:“他,他自己的生命――”
“它自己的生命?”林婉芬看着那花。
徐志森点头:“是的――那生命与我们有一点点不同,但我相信,那仍是一个人类生命,我相信,我相信――”
林婉芬意识到,徐志森仍在谈陆涛,她确信,一再地确信,徐志森对陆涛有着深厚的感情,那感情甚至叫人难以理解。
“你相信什么?”林婉芬问道。
“我相信,只要是生命,就需要伸展,只要他想伸展,他就需要我,他仍会是我的骨肉,我的儿子,而我的儿子,是必须在这个世界里伸展的!”
为什么
“为什么?”林婉芬想弄清楚徐志森的思路。
徐志森笑了:“在我们的关系中,这一次,我输了,只有我知道是输给了陆亚迅,那是陆涛在最迷惑的时候看到的光芒,但下一次不会。”
“为什么?”
“到我这个岁数,才能看清一些事情。婉芬,你知道,无论我多么强,如何努力,命运都不会完受我的控制。呵呵,这一点也适用于陆涛,命运当然也不会受他的控制,他总有被挤压得受不了的时候。我要养好身体,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等他来找我!”
“他结婚了,在法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请在打电话的时候,对陆涛说我一切都好,也请把他的情况告诉我,
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在法国有一些朋友,他要是有困难,我可以帮他。”
“你就想着陆涛!”
“那我还能想什么?你呢?除了陆涛,你还有什么?”
林婉芬不说话了。
徐志森接着说:“还有,婉芬,医生说我还能活多久?”
徐志森盯着林婉芬看,林婉芬表情有变化,说:“很久。”
说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么,我就有很多机会去实现我的目标,呵呵。现在,婉芬,我们一起走到院子外头去,我要见一见阳光,看一看山景,闻一闻这个世界的味道。大难不死,还有你的陪伴,我现在感到很振作,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新鲜
同一时刻,陆涛的新鲜感却完失去了,他的要饭摊儿上很冷落,虽然他已能用破碗把《欢乐颂》敲得又好听又大声,但仍无法掩饰他内心深处的失落。巴黎让他感到陌生与疏离,无法融入,他的身份令他很不自在。街上人来人往,每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他却像是悬在半空一样――来之前的那些豪情已灰飞烟灭,但命运总爱自作主张。
就在陆涛收起碗,背起包,准备回家时,他眼前一亮,看见郭栩如踩着滑板在人流中时隐时现,风一样迎面滑过来。他向她打招呼,而她差点撞到陆涛身上,最终她稳住了自己,扶着他的背包转了一圈,滑板发出刺耳的
响声,她停住身子,用
粤语说:“对不起。”
“是法国政府出钱雇你在巴黎溜旱冰到处乱滑吗?”陆涛大声地问候。
“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