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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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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看银脑耀武扬威,喊得紫红一张脸,脖子涨成老树桩子。

    他还说他今天就把他爹带到军队上,乡亲都听好,孙二大从今天起,就是革命的老太爷,看谁敢在革命老太爷头上动土!他训导完了,又骑着马,拎着两把枪进了史屯,挨着各家的窑串悠,把同样的训导又来一遍。

    史屯人跑出来时,银脑和他的兵以及孙二大乘的马车早跑得只剩一溜黄烟了。

    银脑刚回到军营就听说要他马上把枪交出去。师里派了一个排的人来带他去师部。银脑交待给他的手下:天黑还不见孙旅长回来,马上袭击师部。

    一个小时之后,孙旅长被关进审讯室,他罪过不小,组织地主恶霸暴动,企图杀害土改工作队领导。

    两个小时之后,师部被再次倒戈的孙少隽部队包围了。

    五小时之后,孙少隽旅长的部队大半被打散,一小部分人劫持了旅长往西逃去。孙怀清却留在了儿子的住处,和两个儿媳妇等着发落。

    第九个寡妇二(8)

    葡萄听说二大给城里的监狱收押了,定的罪是地主暴动首领。村里街上传的谣言可多,说银脑去了四川,在那里的山上拉起队伍,说打回来就回来。也有说银脑在上海坐上美国人的飞机跑美国去了。银脑从小就胆大神通大,豪饮豪赌,学书成学剑也成,打架不要命,杀人不眨眼,把他说成魔说成神,史屯的人都信。

    土改工作队的解放军接着领导史屯农民闹土改。他们天天去附近几十个村串联,启发农民的觉悟。女兵们还忙着宣传婚姻自由,叫订了婚的闺女们自己当自己家,和相好们搞自由恋爱。她们常常和葡萄谈话,告诉她自由有多么好,看上谁就去和谁相好。她们发现葡萄虽然年轻,却受封建毒害太深,觉悟今天提高了,明天又低下去。她们想,这女子有些奇,读书认字也不笨,一到阶级呀、觉悟呀这些问题,她就成了浆糊脑子。

    有一回她还跟女队长吵起来了。她说:“得叫我看看我爹去。”她正帮女队长缠手上的绷带。

    女队长奇怪了,说:“葡萄你哪来的爹?爹妈不是死在黄水里了?”

    葡萄说:“孙二大也是我爹呀。”她眼瞪着女队长,心想孙二大才坐几天监,你们就忘了这人啦?

    “葡萄糊涂,他怎么是你爹?!他是你仇人!”

    葡萄不吭气,心里不老带劲,觉得她无亲无故,就这一个爹了,女队长还不叫她有。

    “王葡萄同志,这么多天启发你,教育你,一到阶级立场问题,你还是一盆稀泥,啥也不明白。”女队长说。

    “你才一盆稀泥!”

    女队长一楞怔,手从葡萄手里抽回来。

    葡萄瞪起黑眼仁特大的眼睛,看着女队长。

    “你再说一遍,”女队长说。

    葡萄不说了。她想俺好话不说二遍。

    女队长当她服软了,口气很亲地说:“葡萄,咱们都是苦出身,咱们是姐妹。你想,我是你姐,我能管孙怀清那样的反动派叫爹吗?”

    葡萄说:“那我管你爹叫爹,会中不会?你爹养过我?”

    “不是这意思,葡萄,我的意思是谁是亲的谁是热的要拿阶级来划分。”

    “再咋阶级,我总得有个爹。爹是好是赖,那爹就是爹。没这爹,我啥也没了。”

    女队长耐住性子,自己先把绷带系好,压压火。等她觉得呼吸均净下来,又能语重心长了,她才长辈那样叹口气:“葡萄啊,葡萄,不然你该是多好一块料……”

    “你才是块料!”

    葡萄站起身走了。把穿小缎袄的腰身扭给女队长看。

    女队长想,真没想到有这么麻木的年轻人。要把她觉悟提高,还不累死谁?但她又确实苦大仇深,村里人都说她从七岁就没闲过,让孙怀清家剥削惨了。

    年前工作组决定揭下孙家百货店的封条,按盘点下来的存货分给最穷的人家。腊月二十三一大早,大家热热闹闹地挤在店堂前,等着分布匹、烟卷、酱油,还有冰糖、小磨香油。孙怀清老东西收账恶着哩,这回让他再来收账看看!大家张大嘴笑,从来没这么舒坦过。啥叫翻身?这就叫翻身!咱翻身,孙怀清也王八翻身背朝地肚朝天,只等挨宰啦!

    葡萄也挤在分东西的人群里。她知道她要的东西都搁在哪里。她要一块毛料,一张羊皮。她早就想给两年前留下银戒指的琴师朱梅缝件皮袍,痨壳子冷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