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赤地之恋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章
泥,一个孩子把另一个抱了起来,让他伸出了手臂摘瓜吃。刘荃看见了,又想起他第一天到唐家来,看见二妞在这瓜棚下刨土的情形。他突然觉得他非进去看看她不可,管它什么界限不界限。不知道她受了伤究竟怎样了。然而立刻又一转念,你假慈悲些什么,你刚杀死了她父亲。──因为他心底里确实相信他打死的那人就是唐占魁,虽然对自己一适抵赖着。

    一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走了过去,唯恐碰见二妞。

    回到小学校里,那教务室里现在横七竖八搭满了床铺,他就在自己床上倒身躺了下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在合作社算账。

    天还没黑,房间里先已经黑了下来,倒显得外面的天色明亮起来了。他张着眼睛望看那污黄的窗纸渐渐变成苍白色。窗上现出一个人影子,走了过去。

    然后就有一个人站在门口。虽然背看光,面目模糊看不清楚,也可以知道是黄绢。刘荃急忙坐起身来。

    「回来了?」她微笑着说。

    他笑着站起来让坐。

    「我听见他们说你就要走了,我想托你寄封信回去。」她把一只信封递到他手里。

    信封上写着「北京前门石井胡同四十三号黄太太收」。

    「这是你家里么?」他说。

    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依旧把信封拿在手里看着。「以后我可以写信给你么?」

    「当然可以,有空你来玩。」

    「我不回北京去了,现在直接到上海去。」

    「到上海去?」她吃了一惊。

    「去搞抗美援朝工作。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黄绢默然了。刘荃从一张床铺上跨了过去,到桌子旁边,端起那黄藤套子渥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喝茶,」他说。

    黄绢倚着桌子站看,只管把那桌上的抽屉拉出来又关上,拉出来又关上。

    「我一回来就想告诉你的,」他说:「心里实在憋闷的慌。我想我走之前无论如何要找你谈谈。」

    「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有好些事实在看不惯,」黄绢说。

    窗纸上又现出一个人影来。黄绢背对着窗户,没有看见。刘荃突然伸出手来扯了扯她的袖子,不要她说下去。他那动作太急遽了,袖子一绊,把茶杯带翻了,流了一桌子的茶。

    窗外的黑影缓缓地走过,带着一团淡黄色的蒙蒙的光。是校役老韩,端着泥蜡台送了支蜡烛进来。

    刘荃连忙把桌上那封信拿起来,凑在烛光上一看,那信封浸在水里,字迹已经一片模糊。

    「糟糕!」

    「没关系的,换一个信封得了。」

    「我这儿有。」他找出一只信封来,又递给她一支自来水笔。

    她弯着腰站在桌子旁边,把那地址又写了一遍。然后拆开旧信封,把里面的信拿出来。

    「看看里边湿了没有,」刘荃说。

    她把那对折着的信纸打开来看了看。他看见那张纸上只写着寥寥两行字,而且笔划似乎非常潦草,显然是在仓促中写的。难道她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要他知道她的地址?

    她蘸了一点茶把信封粘上了,又很小心地揭下旧信封上的邮票,贴在窗棂上晾着。

    以后她服从分配,也不知道会分配到什么地方去。

    「大概写信给你,寄到你家里去总可以转给你的,」他突然说。

    「总收得到的,」她说。她把旧信封团成一团,替他揩擦着桌上汪着的水,又把他那一包牙粉与肥皂挪了挪地方。「这是你今天在城里买的?我倒忘了托你带块肥皂来。」

    「其实这些我都用不着了,你留着用,好不好?早知道要走,我也不用买了。」

    她拿起那包牙粉来,把那花花绿绿的纸袋的上端折一折,再折一折;一直卷到无可再卷为止。那纸袋上印着一只彩色蝴蝶,虽然画得很俗气,在这烛光中和她的面容掩映着,却显得十分艳丽。

    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进来了几个工作队负,都在嚷着:「老韩呢?老韩!快开饭,吃了饭还要开会去!」

    「开什么会?」

    「今天晚上要开农会。大概因为张同志要走了,有许多事情都要提前处理。」

    「喂,刘荃,你们几时走?调到哪儿去?」大家围着他纷纷发问。

    「我去吃饭去了,」黄娟说,一面就拿着那包牙粉与肥皂匆匆走了。

    那天晚上开会,是为了斗争果实呈报乡政府的事。事情的内容相当复杂,就连身当其境的工作队员们也都摸不大清楚。主要是为了韩廷榜家里抄出的一夹墙粮食。韩家有一个长工廖永锁,到工作队去告密,说他家有一堵墙是空心的,里面储藏着粮食。一抄,果然抄出许多米面杂粮。这两天干部与工作队正忙着准备分地工作,把村的人口重新划了一下等级。这长工廖永锁是个赤贫户,照理比普通的贫农应当晋一级,告密又应当晋一级,至少应当和军属一样,列为特等,多分些给他。李向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