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子。
他们很快地走着,走到那土圩子那里,顺着那土墙转了个弯,又走了一截路。然后他们停了下来,把背脊贴在墙上。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像整个的人里面都掏空了似的。
那斜阳正是迎面照过来,惨红的阳光照在那黄土墙上,说不出来的一种惨淡。
他们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然后刘荃忽然发觉他们还握看手。他把她的手拖了过来,但是她仿佛觉都不觉得,半晌,才别过头来望着他。
刘荃突然拥抱着她。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他便用力把她的脸揿没在他身上。他紧紧地抱着她不要留一点空隙,要把四周那可怕的世界完排挤出去,关在外面。
「黄绢,」他轻声说。
然后他又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她不动,也不作声。然后她突然抬起头来向他望了望,随即别过脸去。
「你这样说,好象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她说。
「好,那么忘记你,好不好,」他笑着说:「马上一转背就忘了。」
她的脸虽然别了过去,他可以看见她的面颊圆圆地突了出来,知道她是在笑。
他吻她。那恐怖的世界终于像退潮似的,轰然澎湃着退了下去,把他们孤孤单单留在虚空中。
「你什么时候走?」黄绢说:「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他没有回答,只抱得她更紧一点。
她的面颊贴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可以听见口袋里有些纸张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响声。「这是什么?」
「你的信。──真不顾寄掉它,寄了就没了。」
「那你就带到上海去再寄。」
「你家里的人看见上海的邮戳,不会觉得奇怪么?」
她嗤嗤地笑了起来。「你怕我以后不写信给你?」
「你总要等收到了我的信,知道了我的地址才会写来。你算算,那还要等多少时候。」
墙根的枯草瑟瑟响着。一阵阵的归鸦呱呱叫着,在红色的天上飞了过去。
「第一次看见你那天,你记得,大家在卡车上唱歌,」刘荃说:「我就留神听你的声音。」
「我的喉咙不好。」
「你唱歌的声音比平常说话声音尖些,不过也非常好听。」
黄绢低下头去把额角抵在他胸前,格格地笑了起来。
「干吗笑?」
「我根本没有唱,就光是假装着张张嘴。」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狂笑得无法停止。
「我们都有点歇斯底里。」刘荃说。
他也像一切人一样,面对着极大的恐怖的时候,首先只想到自。他拥抱着她,这时他知道,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有一种绝对的安感,除此以外,在这种世界上,也根本没有别的安。只要有她在一起,他什么都能忍受,什么苦难都能想办法度过。他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照顾他自己,他们一定要设法通过这凶残的时代。
于是他有了一个决定,那是简单得近于可笑的,仿佛是一种极世俗的「上进」的念头。他一定要在工作上有好的表现,希望能一步步地升迁,等到当上了团级干部,就可以有结婚的权利。
「黄绢。我到南边去,也许很快就会回来,也许一时不会回来,」他说:「反正在一两年内我一定要想办法,我们要调在一个地方工作,以后永远不分开。」
她仅只抚摸着他的脸与头发,痴痴地望着他。
「看什么?」他终于问。
「你的头发是新剃的?」她微笑着说:「怪不得看着有点两样。」
「昨天在县城里剃的。」
「有点土头土脑。」她扳下他的颈项,用力吻着他的头发。
他虽然在这样沉醉的时候,也还是有半个人是警觉的。仿佛听见土墙那边有人声。他们很快地分开了。有人一路说着话走了过来。
刘荃与黄绢立即转过身去,沿着墙根缓缓走着。走到土墙的尽头,一转弯正是大路,路边约合作社倒已经点上了灯。看到那灯火,他们才惘惘地意识到天色已经昏黑了。
有人在合作社的窗口招着手喊叫:「刘荃!刘荃!张同志找你呢!果实账还没结清。」
刘荃只得走了进去。一进去就无法脱身。这天晚上,刘荃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动身,照理应当早一点去睡,却表现了无比的工作热情,在合作社陪着黄绢与其它的工作队员们,算盘滴答搭答,算了大半夜的账。
他回到小学校里收拾收拾,刚睡下没有一会,就被张励叫醒了。天色还是漆黑的,校役送上灯来,匆匆吃了早饭就上路。李向前孙贵也都来了,抢着替他们掮了背包,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子。张励又叮咛一番话,方才分手。
太阳还没出土。漫天都是一条条橙红浅粉的云霞,天空非常高远广阔,那黑暗的地面却显得十分扁平。远远近近一声颤抖摇曳的鸡啼,仿佛炊烟四起,在地平线上袅袅上升。
刘荃一路走着,不由得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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